,那便是丧心病狂,罪不容诛!下官定当严查严办!但.…”
他说着,又看向堂下百姓:
“当日粥厂遭暴民冲击,场面混乱至极!棍棒横飞,粥桶倾覆,人人自顾不暇!王书办及衙役为保赈粮,奋力弹压,自身亦有死伤!混乱之中,是非曲直,人证物证皆难保全。王石头一面之词,指认衙役殴民,是否确有其事?抑或是场面失控,百姓与衙役互殴?甚或是别有用心者,趁乱攀诬,混淆视听?此皆需详加查证,未可遽下定论!恳请金宪大人明鉴万里,详察秋毫!”
刘安民说完这番辩解之词,又是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恳请杜金宪明鉴!”
“刘府台稍安勿躁,”杜延霖抬手虚按,目光平静地扫了他一眼,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此事前因后果,本宪已大体明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下悲泣的百姓和神情各异的官员:
“是非曲直,律法在上,本宪自有公断。断案之道,首重证据,不可偏听偏信,此事尚需详查。”言罢,杜延霖不再多言,伸手重重拍在乌沉沉的惊堂木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大堂内回荡,震得众人心头一跳。
“王石头等一干人等,”杜延霖朗声道:
“暂押府衙大牢,好生看管,不得虐待!待本宪查明真相,再行处置!退堂!”
“威一一武!”衙役们齐声唱喏,沉重的堂威声中,众官员如释重负,又带着几分忐忑,依次退出大堂。
衙役们则上前,将王石头等人带下,堂下的悲泣呜咽声渐渐远去,只留下空寂的大堂和弥漫的肃杀。待众人散去,刘安民小心翼翼地跟在杜延霖身后,穿过仪门,步入后堂花厅。
杜延霖屏退左右侍从,花厅内只剩下两人。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刘安民身上,沉默片刻,方才开口,声音不高,却直刺其心:
“刘府台,此事缘由,本宪已洞若观火。无非是地方豪强士绅,觊觎灾民田产,故派人冒领赈粮,以加剧民困,便于其日后低价兼并。此等伎俩,你又何必在本宪面前,费心遮掩?”
刘安民闻言,大惊失色,脸色瞬间由白转青,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他慌忙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
“杜金宪明察秋毫,洞悉幽微,下官……下官拜服!只是……只是……”
“只是牵涉太广,盘根错节,你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怕得罪于人,所以为其遮掩?”杜延霖目光如炬,截断了他的话:
“刘府台,你身为河南府正印官,执掌一府民生,代天子牧民。本宪问你,可知这河南府地面上,百姓口中,有一作恶多端、令人闻之色变的“张爷’?”
刘安民闻言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
“金宪!下官……下官岂敢不知?那张显忠……他本是河南府新安县一个市井泼皮,无赖出身!只是……只是他生了个好女儿,姿容绝艳,不知怎地被周王府世子看中,且甚得宠爱,竞被纳为侧妃!这张显忠便一跃成了王府贵戚,世子妃的亲父!自此,他便仗着王府之势,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更兼为王府四处搜罗美女,献媚邀宠……”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继续道:
“因此……他又被委为周王府外总管,执掌王府庄田之事。成了总管之后,更是权势熏天!不仅在河南,甚至在邻近的湖广境内,广置田产,强买强卖,兼并民田,无所不用其极!其豢养爪牙如狼似虎,横行无忌,府县官吏……莫敢樱其锋啊!”
“下官……下官不敢有半句欺瞒金宪!此次派人冒领赈粮,正是这张显忠在背后主使!其目的,逼得灾民走投无路,好让他能以极低的价格,甚至巧取豪夺,吞并百姓田产!下官……下官也曾想…”“想又如何?”杜延霖厉声打断,声音陡然转冷:
“想而不为,便是无为!视而不见,便是纵容!听而不闻,便是帮凶!正是尔等府县官员的畏缩退避,姑息养奸,才致使这张显忠之流愈发猖獗,民怨如沸汤,终酿成今日冲击粥厂、几近民变之祸!你河南知府衙门,上上下下,难辞其咎!”
“下官有罪!下官无能!下官愧对朝廷,愧对百姓!”刘安民以头抢地,咚咚作响:
“恳请金宪开恩!给下官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杜延霖沉默片刻,眼神深邃,审视着脚下颤抖的知府。
花厅内静得可怕,只有刘安民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杜延霖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起来吧。本宪要的,不是你的请罪告饶,是你的担当作为。”
他顿了顿,继续道:
“王石头等一干人等,依旧暂押府衙大牢,务必好生看管,供给饮食,勿令其再受折辱。至于那个张显忠……
杜延霖看着仍跪在地上的刘安民,加重了语气:“你先起来说话。”
刘安民如蒙大赦,连忙挣扎着爬起,垂手躬身,不敢直视。
杜延霖的目光转向花厅墙壁上悬挂着的一幅巨大的河南省舆图,山川城池,历历在目。
他的目光在“周王府”所在的开封府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落在刘安民身上,声音低沉而清晰:“你只需办好一件事。”
刘安民急忙再次深深躬身,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急切与恭顺:
“金宪尽管吩咐!下官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