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放着,心口都被烫得发疼。
躬身退到门口时。
又被朱厚照叫住。
“还有。”
朱厚照的声音放缓了些。
却带着更深的意味,像藏着钩子:
“找到欧阳铎后。
别让他走驿站——驿站里全是文官的眼线。
别惊动沿途官府。
找辆普通的马车,换上平民衣裳。
悄悄带进京。
直接送坤宁宫。
朕要亲自见他。”
他顿了顿。
指尖在窗台上敲了敲,敲得木头发响:
“朕要看看。
这个没被官场熏染的读书人。
能不能给朕带来点不一样的东西。
能不能让那些文官们。
看看什么叫‘真・理财’!而不是他们那套‘喝百姓血养肥自己’的假把式!”
张永心里一凛。
连忙应道:“老奴省得!”
他这才明白。
陛下不仅要找人才。
还要避开文官集团的耳目。
这个欧阳铎。
怕是要成为陛下手里的一把暗刃。
在暗中为大明开辟新的道路。
暖阁里重新安静下来。
朱厚照走到案前。
拿起那本《江西贡生名录》。
在“泰和”页空白处写下“欧阳铎”三个字。
朱笔的墨迹透过纸背。
像一滴即将燎原的火星,红得刺眼。
他知道。
这个决定会引来轩然大波。
文官们会跳出来骂他“不循章法”,把“祖制”搬出来当挡箭牌;
会拿着“非进士不得入翰林”的规矩哭谏,跪在文华殿不肯起来;
会说他“宠信草莽”“乱了朝纲”,甚至暗地给欧阳铎使绊子,造谣他“通敌”“贪腐”。
可比起国库空虚的危局。
这些非议又算得了什么?
太宗爷当年起用靖难功臣。
丘福从百户做到淇国公,连跳十多级,谁骂过“乱纲”?
不就是靠太宗爷“不拘一格”?
太祖爷任用胡惟庸。
胡惟庸连秀才都不是,靠的不就是能打破旧官僚的壁垒?
成大事者。
从来不拘一格。
他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朱厚照拿起案上的军饷账本。
在“盐税改革”旁写下“欧阳铎”三个字。
红笔圈住,圈了三圈,把纸都圈透了。
像给这桩事定了钉,再拔不掉。
他仿佛已经看到。
这个来自江西泰和的读书人。
正带着一群新人。
拿着算盘和律法。
闯进江南盐商的巢穴。
他们掀翻盐商的账房,把假账本扔在地上踩烂;
劈开私藏盐引的地窖,让那些盖着假印的盐引见光;
把那些瞒报的税银、私藏的盐引。
一点点搬回国库。
让大明的财政重新焕发生机——军饷足了,士兵能吃饱了,战马能添膘了,佛郎机炮能换新的了……
窗外的天色泛起鱼肚白时。
朱厚照终于拿起参茶。
茶已经凉了,像冰碴子。
他却不在意。
仰头喝了大半,茶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龙袍上。
茶盏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
反而驱散了些许疲惫。
他知道。
找到欧阳铎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要面对的。
是文官集团的反扑——刘健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是士绅阶层的阻挠——江南那些士绅,手里有钱有势,能买通刺客;
是千百年形成的陈规陋习——连宫里的太监都觉得“秀才当大官”离谱。
可他不怕。
比起历史上那个三十一岁就蹊跷离世的正德皇帝。
他现在拥有的不仅是皇权。
还有改变一切的机会。
他要为大明开创一个崭新的未来。
让这个王朝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让那些蛀虫们。
好好尝尝“帝王之怒”的滋味!
“欧阳铎……”
朱厚照望着东方渐亮的天际。
天边的云染成了金红色,像烧起来一样。
嘴角勾起一抹期待的笑意。
“朕在京城等你。
可别让朕失望。”
此时的江西泰和县。
一间漏雨的私塾里。
屋顶的茅草缺了块,像被狗啃过。
雨珠顺着房梁往下滴,“滴答”落在泥地上,砸出小坑。
坑里积了水,映着微光。
穿着打补丁长衫的欧阳铎正拿着《三字经》。
教一群农家孩子念书。
他的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旧棉絮——那棉絮还是去年冬天从旧棉袄上拆下来的。
鞋子前头破了个洞,脚趾头都快露出来了。
声音却洪亮得很,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往下掉:
“人之初。
性本善……”
坐在最前排的孩子叫狗蛋,手里攥着半个冷红薯。
啃一口,含糊地跟着念:“性本善……”
欧阳铎笑着拍了拍他的头,掌心的茧子蹭得狗蛋头发乱翘。
他不知道。
千里之外的紫禁城里。
一位年轻的帝王已将他的名字。
刻在了大明的未来蓝图上。
他的命运。
即将因为皇帝的这一决定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大明的历史。
也将因为他的出现而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