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迅速翻到记录差额的那页。
指尖划过纸页“沙沙”响,目光扫过那些名字,没有丝毫停顿。
“这些人,都是谁的门生?或者跟哪个衙门有牵扯?”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一一比如“今天天气如何”。
仿佛这背后没有什么复杂的利益纠葛,没有什么文官集团的“体面”要维护。
韩文的心跳漏了一拍,“咯噔”一下。
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胸口闷得发慌,像压了块石头。
“有……有两个押运官是张锐的同乡,之前靠着张锐的关系才补上的缺。”
“还有两个笔帖式,是……是前吏部尚书焦芳的远房亲戚。”
焦芳是刘健的老部下,当年还是刘健举荐他做的吏部尚书。
这话一出,韩文的额头都冒了汗一一他怕刘健当场翻脸。
可刘健只是“哦”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陛下让查账,就是要弄清楚这些猫腻,不是让咱们捂着盖着。”
“咱们做臣子的,得为皇上尽心办事儿,不是为了给“自己人’当保护伞。”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韩文心上。
震得他耳膜嗡嗡响,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他愣愣地看着刘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是那个总说“文官是社稷根基,要护着读书人体面”的首辅吗?
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坚决?像换了个人似的,连老部下的亲戚都不护了。
谢迁也跟着点头,附和道:
“首辅说得是。”
“陛下刚登基,正是整顿吏治、充盈国库的时候。”
“这些烂账,早一天查清,朝廷就少一天损失,边镇的士兵就多一口粮吃。”
“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捂着掖着,最后都烂在地里。”
韩文彻底懵了,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迷雾之中,看不清方向。
他眨了眨眼,又看了看谢迁一一这位次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干脆了?
前几天讨论张锐案时,他还说“得给文官留条后路,别赶尽杀绝”,怎么现在态度转变如此之大?比翻书还快。
“二位大人……”
韩文试探着问,声音发飘,像踩在棉花上:
“你们的意思是……让我继续查?不管牵扯到谁?”
“我的意思是,查。”
刘健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拳头在案上轻轻一砸,“咚”的一声,震得案上的茶盏都晃了晃。
“不管牵扯到谁,是张锐的人,还是焦芳的亲戚,甚至是六部的堂官。”
“都得查清楚,一个都不能漏。”
“该罚的罚,该抓的抓,该抄家的抄家,不能含糊。”
谢迁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爽快:
“韩尚书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需要调人手,内阁可以给你批条子,从都察院调御史帮你查。”
“需要查旧档,通政司、兵部那边,我们去打招呼,让他们全力配合。”
“谁要是敢给你使绊子,你直接报我们的名字,我们替你撑腰。”
韩文的脑子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耳边飞舞。
他觉得眼前的两位阁老,像是被人换了一样,完全变了个人。
从前查账,他们是拦路虎,千方百计地阻拦,生怕查到自己人的头上;
现在查账,他们反倒成了助推器,不仅不拦着,还全力支持他查下去,甚至主动给他“撑腰”?这转变,比戏文里的变脸还快。
“可是……”
韩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心里充满了疑虑,像揣了只兔子。
“这里面……有不少是咱们文官集团的自己人。要是都查了,怕是会……”
刘健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像藏着话,却点到即止:
“韩尚书,咱们是大明的臣子,不是“文官集团’的臣子。”
“皇上信任咱们,让咱们辅佐朝政,不是让咱们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要是连几本账册都查不清楚,连几个贪腐的官员都不敢动,怎么对得起皇上的信任?怎么对得起大明的百姓?”
谢迁叹了口气,语气诚恳,眼角的纹路都透着“真切”一只是那真切里,藏着几分无奈:
“韩尚书,别想太多了。”
“放手去查就是,出了问题,我们两个老头子顶着。”
“有困难,我们能帮得上的,一定帮啊。”
“咱们都是为了大明,为了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嘛。”
“鞠躬尽瘁”四个字,他说得格外重,仿佛带着一种使命感。
却让韩文心里更发毛一一他总觉得,这两位阁老的转变,不是因为“忠君爱国”,而是因为别的什么。韩文站在原地,看着两位态度大变的阁老。
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思绪混乱如麻,像一团缠在一起的线。
账册还摊在案上,那些刺眼的数字、红圈,仿佛在嘲笑他的多疑,又仿佛在诉说着背后的秘密。可他心里清楚,刘健和谢迁不是轻易改变的人。
他们今天这番话,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另有打算?
是怕被陛下抓住把柄,所以主动“割肉”自保?还是想借他的手,清除异己?
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目的?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
落在账册上的朱砂圈上。
那朱砂红得像血,刺得人眼睛生疼。
韩文深吸一口气,抱起账册,胳膊都有些发沉一这账册里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还重。
“既然二位大人这么说,那……下官就放手去查了。”
“若是查到了大人物头上,下官也直接奏报陛下,不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