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陛下,文官集团是大明的骨架啊!您刚登基就办了刘健、谢迁,抓了两百多个官员,已经让天下文官人心惶惶,要是再另起炉灶,绕开六部内阁……”
“他们会觉得陛下容不下他们,到时候联名上书“死谏’的、托病辞官撂挑子的、甚至学弘治朝的言官“封还圣旨’的,怕是会接踵而至!先帝当年就是怕闹成这样,才对文官一再忍让啊!”“忍让?忍让到国库亏空三百万两?忍让到边军士兵啃冻窝头,冻饿而死?忍让到刘健敢勾结藩王,谢迁敢谋逆逼宫?”
朱厚照冷笑,把朱笔“啪”地拍在案上,声音陡然拔高,“韩文,你是个清官,朕信你,不然也不会让你当户部尚书。可你太懂那些文官的“规矩’了,懂到忘了,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不是他们“文官集团’的天下!朕是皇帝,不是他们手里的傀儡!”
他走到韩文面前,目光锐利如刀,看得韩文心里发毛,却又不敢躲闪:“朕告诉你,这个新机构,叫“军机处’,专管这些“积’事一一盐税改革、漕运整顿、军饷拨付,凡是六部推诿、内阁扯皮的事,都归军机处管。”
“不用六部的人,不用内阁的人,就用朕信得过的,比如王守仁、陆炳,他们只干活,不掺和那些文官的弯弯绕,直接对朕负责,朕说改,他们就敢改;朕说拨银子,他们就敢直接拨,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一你觉得怎么样?”
韩文的手猛地一颤,银签“当螂”掉在漆盘里,溅起的西瓜汁沾了满手,他却浑然不觉一一新机构?绕过六部内阁?这哪里是“改积弊”,这是要刨文官集团的根啊!
“陛下,这……这怕是不妥!万万不妥啊!”
他霍然起身,忘了君臣礼仪,声音都在抖,“太宗爷靖难后设内阁,是为了辅佐皇帝处理政务,六部更是国之基石,吏管官、户管钱、兵管军,分工明确,是太祖爷、太宗爷定下的祖制!”
“若是绕开他们另起炉灶,岂不是违背祖制?天下人会说陛下“不遵祖训’,是“昏君’啊!老臣求陛下三思!”
“祖制?太宗爷设内阁,是因为当年五征蒙古、下西洋、修《永乐大典》,事多到一个人忙不过来,才让解缙他们“入值文渊阁,掌机务’,是“帮忙’,不是“掌权’!”
朱厚照挑眉,声音里满是嘲讽,“现在呢?内阁的票拟比朕的朱批还管用,六部的尚书见了阁老要磕头,这也叫“祖制’?太祖爷废丞相,就是怕权臣专权,现在内阁比丞相还厉害,这难道不是“违制’?”“你跟朕说祖制,那朕问你,太祖爷“严惩贪腐,剥皮实草’,是祖制吧?可那些文官贪了几十万两,只判流放,这怎么不提祖制?太宗爷“天子守国门’,是祖制吧?可边军军饷被贪,士兵冻饿而死,这怎么不提祖制?”
韩文被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一朱厚照说的全是实话,可“祖制”在文官嘴里,从来都是“对自己有利就提,不利就忘”,他没法反驳。
“陛下的魄力,老臣敬佩,可……可老臣真的不敢苟同!”
他“噗通”跪在地上,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声音带着哭腔,“文官集团就算有毛病,也是大明的“骨架’啊!您把骨架拆了,谁来治理州县?谁来教化百姓?难道靠武将?他们懂吏治吗?靠太监?他们懂民生吗?”
“老臣求陛下三思!就算要改,也缓缓,等朝堂稳定了,再跟文官慢慢商议……”
朱厚照看着跪在地上的韩文,心里叹了口气一一他知道,让一个浸淫官场二十年、信奉“文官治国”的老臣接受“军机处”,太难了。韩文的反对,不是私心,是根深蒂固的观念在作祟,是怕“乱了规矩”。“你起来吧,地上凉,仔细跪出毛病。”
朱厚照的语气缓和了些,伸手扶了他一把,“朕没逼你立刻答应,只是让你心里有个数一一以后军机处要办盐税、军饷的事,少不了要户部支应,朕今天找你,是给你透个底,也是问问你,敢不敢跟朕干。”韩文的后背彻底被冷汗浸透了,官袍贴在身上,凉得像冰,他被朱厚照扶起来,腿肚子还在发软,只能扶着椅子扶手才站稳。
他看着朱厚照年轻却坚定的脸,突然想起弘治爷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新皇聪慧,只是性子烈,认死理,你是老臣,要多劝着点”,现在看来,先帝的担心一点没错,这位小爷的胆子,比太祖爷还大,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那老臣告退?户部的账目,老臣明天再给陛下呈上来。”
他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疲惫一这一夜的惊吓,比核三个月的账还累。
“嗯,回去吧。”
朱厚照挥挥手,又补充了一句,“让张伴伴给你拿瓶冰镇酸梅汤,回去路上喝,天热,别中暑一一户部离了你的,还真不行。”
韩文谢了恩,躬身退下,走到暖阁门口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昏黄的灯光里,年轻的皇帝正低头看着那幅《九边图》,手指在“宣府”的标记上摩挲,背影挺拔得像株劲松,可在他眼里,那背影却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决绝一一这是要跟整个文官集团硬碰硬啊!暖阁里,张永见韩文走远了,才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皇爷,这韩文是个直性子,清官,就是太认死理,眼里只有“祖制’和“文官’,怕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
“认死理好啊,认死理的人,不贪,不结党,心里只有大明。”
朱厚照拿起案上的宣纸,上面写着“军机处人选:王守仁(掌军务)、陆炳(掌查案)、韩文(备询户部)”,笔尖顿了顿,在后面又添了个名字:“再加个刘瑾。”
张永吓了一跳,手里的酸梅汤碗差点掉在地上:“皇爷,刘瑾那性子,贪财又张扬,跟王守仁、陆炳他们根本合不来一一王守仁是文人武将,最看不起太监;陆炳是锦衣卫,跟东厂的张锐不对付,刘瑾又跟张锐有过节,这几个人凑在一起,怕是要吵起来!”
“合不来才好,合不来才不会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