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锤的吼声,像是一道命令。
整整一夜,车间里灯火通明。
王大锤亲自掌勺,指挥着他手下最得力的徒弟们,将一块块厚重的钢板切割、钻孔、打磨。
而陈明和林雪则寸步不离,一个负责解答理论上的疑问,一个负责将王大锤的每一次即兴优化,都精准地记录在图纸上,形成一份不断进化的“最终版”设计图。
李卫国成了后勤大总管,跑前跑后,一会儿送来茶水馒头,一会儿又从别的车间协调来更精密的铰刀。
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衣衫,油污和铁屑爬满了他们的脸颊和手臂,但没有一个人叫苦。
当第二天清晨的阳光,第一次照进这片喧嚣之地时,一套闪烁着金属冷硬光泽的、结构精巧的工装,终于稳稳地固定在了铣床的工作台上。
“第一块料,上!”
王大锤亲自将一块标准的45号钢板毛坯固定在工装上,每一个T型螺栓都拧得死死的。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开机!”
陈明亲自操作铣床,将转速和进给量调整到一个他计算出的保守数值。
“嗡——”
铣刀旋转起来,缓缓地靠近那块平整的钢板。
刀尖沿着“靠模”的曲线,开始在钢板表面进行切削。
“吱嘎——”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卷曲的铁屑开始飞溅。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成了!
刀具走得异常平稳,王大锤设计的锥度销结构,完美地抵消了切削带来的震动。
铣刀走过之处,留下了一道光滑而优美的弧面。
当整块钢板被铣削完毕,从工装上取下时,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叹。
那是一片完美的“变截面”钢板,中间厚实,两端轻薄,过渡自然流畅,宛如一件工业艺术品。
“好小子……”王大锤看着自己的杰作,又看看陈明,眼神复杂地嘟囔了一句,“还真让你给弄出来了……”
然而,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送去热处理!”李卫国兴奋地一挥手。
噩梦,从这里开始了。
第一片弹簧,在刘师傅精准的“三秒水淬”后,没有开裂,但送入回火炉,再拿出来进行弯曲测试时,“咔嚓”一声,脆生生地断成了两截。
断口,还是那熟悉的粗大晶粒。
“怎么回事?”李卫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切削加工在钢材表面产生了新的应力,改变了它的内部状态。”陈明冷静地拿起断口,仔细观察,“我们之前的热处理参数,是基于未加工的毛坯,现在不适用了。”
“那怎么办?”
“调整。淬火温度降低五度,回火温度升高十度,再试!”
第二片很快被加工出来,送入热处理车间。
这一次,它没有断。
但在弯曲测试中,它弯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松手后,却只弹回了一半,像个没睡醒的懒汉,软塌塌地留在了那里。
“太软了!”王大锤一锤定音,脸色难看,“火候过了,钢里的那股劲儿,被你给烧没了!”
“回火温度太高,韧性是够了,但强度和硬度损失太多。”陈明在林雪的记录本上飞快地写着,脸上没有丝毫气馁。
“再来!淬火温度不变,回火温度降低五度!”
第三片。
第四片。
第五片……
一连两天,锻工车间和热处理车间成了全厂最受瞩目的地方。
一片又一片经过精密加工的变截面钢板,被满怀希望地送进炉火,又被一次次宣判了死刑。
不是太脆,就是太软。
那个完美的性能平衡点,就像是藏在迷雾中的仙山,看得见,摸不着。
车间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压抑。
失败的钢板弹簧,像尸体一样堆在角落里,无声地嘲笑着众人的努力。
“小陈,这……这得浪费多少好钢啊……”李卫国看着那堆废品,心疼得直抽抽。
“李师傅,这不是浪费。”陈明的声音依旧平静,“我们在用这些‘尸体’,为最终的成功铺路。每一次失败,都让我们排除掉一个错误答案,离正确的窗口更近一步。”
王大锤在一旁沉默不语,他不再冷嘲热讽,只是默默地、一片又一片地,将钢板毛坯固定在工装上,用他那双稳如泰山的手,加工出完美的弧线。
他的行动,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这天下午,当第七片废品宣告诞生后,连最乐观的工人都开始动摇了。
陈明却让大家停了下来。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和林雪一起,对着那几大本记得密密麻麻的试验数据,整整看了三个小时。
温度、时间、进给量、冷却速度……
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一次失败的烙印。
“问题到底在哪……”林雪的眉头紧锁,她反复验算,也找不到任何规律。
陈明没有说话,他只是用手指,在那一排排数据上缓缓地移动,脑海中,属于二十一世纪的庞大知识库正在疯狂运转,将这些离散的数据点,拟合成一条条复杂的性能曲线。
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数据上。
“是它。”
“是什么?”林雪凑了过来。
“铣削的进给速度。”陈明眼中闪过一道光。
“我发现,当我们的进给速度稍微快一点时,虽然表面看起来没区别,但它的淬火敏感性会略微下降。”
“这……这是为什么?”林雪完全无法理解。
“因为更快的进给速度,意味着刀具对钢材表面的挤压和撕裂作用更剧烈,形成的微观冷作硬化层更深,这反而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淬火时热量的快速传递。”陈明用一种林雪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道。
“所以……”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