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她伸手轻推时,却发现墙体异常坚固。
青砖与石灰混砌的结构竞历经风雨而不倒。
她弯下腰,从那个隐蔽的墙洞往里钻。
膝盖刚触地,头顶一块松动的水泥突然脱落。
“啪”地一声砸在脚边,碎屑溅起,吓得她浑身一颤。
灰尘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带着一股腐朽的霉味。
仓库里面空荡极了,除了几根歪斜的承重柱,再无一物。
屋顶破了好几个大窟窿,阳光透过雨幕斜斜照进来,在地面积水中划出道道破碎的光影
她一步步往里走,脚下是混着泥浆的积水。
忽然,她停下脚步,抬起手,轻轻抚过面前的墙面。
指尖传来的触感粗糙而奇特。
不是普通的砖石,也不是水泥,而是一种凹凸不平、带有细微颗粒的质地。
她猛地睁大眼睛,脑海中灵光一闪。
“蚝壳墙!”
这两个字尚未出口,身后却骤然响起一声清亮的男声。
“蚝壳墙!”
苏晓玥浑身一震,猛地站起身来,动作太急,脑袋一阵晕眩,眼前顿时发黑,天旋地转。
整个人失去平衡,差点摔倒在地。
就在她即将跌倒的瞬间,一双手及时伸了过来,稳稳扶住了她的肩膀。
紧接着,一缕淡淡的松木香随风飘来。
“当心点,”那声音再次响起,“地上不平,小心磕着。”
视线渐渐清楚,眼前的模糊轮廓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一个身穿卡其色风衣的男人身影逐渐显现。
他站在略显昏暗的雨幕中,肩头已被雨水打湿了一小片。
金丝眼镜后的一双眼睛透出温和专注的光,眼神里满是关切之意。
正是之前在村委会见过的吴海荣。
“吴……老师?”
苏晓玥艰难地开口。
“还真巧。”
吴海荣微微一笑,语气温和。
他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脱下自己的风衣,轻轻披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带学生来做工业遗址测绘,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渔村设计师’。”
她这才迟缓地注意到,在仓库角落的阴影处,站着几个穿着防水外套、背着双肩包的年轻人。他们年纪不大,看起来像是大学建筑系的学生,正围在一段残破的墙体前激烈争论着什么。她踉跄着脚步走过去,靠近那堵墙时不由得怔住了。
只见墙体内部嵌满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蚝壳。
阳光斜穿过屋顶的裂缝洒落下来,照在那些凸起的贝壳表面,反射出细碎的银白色光芒。
吴海荣缓缓走近,伸出食指,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坚硬的蚝壳表面。
“用牡蛎壳拌糯米灰浆,”他低声解释,“这是岭南一带传统的筑墙工艺。不仅防潮性能极好,而且非常结实,经得起几十年风雨侵蚀。”
苏晓玥心头猛地一颤。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2023年冬天,她在深圳博物馆参观一场名为“南方民居营造技艺展”的特别展览时,曾亲眼见过一面复原的蚝壳墙。
当时展牌上就写着五个字:“岭南传统建筑技艺”。
她记得自己站在那面墙前久久未动,心中莫名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共鸣感。
“苏同志对这儿有兴趣?”
吴海荣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我想租下来开工厂。”
“原来那块地,村里要收回去,说是要搞什么生态旅游项目。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吴海荣没说话,而是迈开步子,几步走到仓库中央。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斑驳的梁柱、倾斜但仍稳固的屋架,以及地面残留的水渍和杂草。
“你看,主体结构其实没塌,承重墙都很完整。层高也够,至少有五米以上,完全可以加一层夹层做办公区。”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东侧那面几乎完好无损的墙面。
“那边采光最好,整面都是老式木框窗户,早晚都有自然光进来,最适合做打版间。”
说着,他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边缘破碎的青砖,用砖角当作笔,在潮湿的地面上认真画了起来。“要是把这面蚝壳墙保留下来,作为工厂入口的视觉招牌,再配上钢架结构和透明玻璃幕墙……”他边说边勾勒细节,金属构件、通风天窗、楼梯位置一一浮现。
地上的水渍渐渐被勾勒成一幅完整的概念图。
苏晓玥蹲在他身旁,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不断延展的线条,心跳不由加快。
这个场景,她竞然在梦里见过。
当时她以为只是思绪混乱下的臆想。
可如今,这一切竞真实地呈现在眼前。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敲打着铁皮屋顶,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学生们陆续收拾起测量仪器和笔记本,三三两两地朝门口走去。
吴海荣却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他继续伏在地上完善草图的细节,还不时掏出随身携带的一卷老旧皮尺,仔细丈量墙体的厚度。“这里承重没问题,基础也没下沉迹象,只要做好防水处理,改造空间很大。”
苏晓玥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过去,默默蹲下,伸手帮他拉直皮尺的一端。
她的手指冰冷僵硬,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腕内侧。
那一瞬,两人同时像触电般缩回手,动作几乎同步。
皮尺失去了支撑,“啪”的一声滑落,径直掉进了旁边的小水坑里。
两人话刚开口,又一起停下。
仓库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四周空旷得能听见回音。
“苏同志。”
吴海荣终于先开了口。
“你要真想租这儿,我可以帮你做个改造方案。根据这栋楼的结构,加装水电、通风系统都可行,还能分区设计办公区与仓储区,方便后续生产运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