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那知客僧便已引领梵清惠来到禅院之中,那座无窗铜殿门前。
“斋主,了空主持就在里面,请入殿。”
他轻推沉重的黄铜殿门,伴随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音响起,一股混合着陈年铜锈、冷冽香灰与无边寂灭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直透肺腑。
殿内由黄铜铸造,高逾三丈,广若巨室,不见一扇窗棂。
四壁、穹顶、地面,尽是由厚重黄铜浇筑拼接而成,无数粗如儿臂的铜钉遍布接缝,在昏暗灯火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大殿正中,一座巍峨逾丈的释迦牟尼佛像,几乎占据了视野的全部。
佛祖面容悲悯而沉静,在昏幽中低眉垂目,俯视着脚下如同微尘的众生。
于佛祖座前,十二名僧人盘膝坐于蒲团之上。
其中一名面容苍老慈祥,气度从容出尘,神情淡泊如水的老和尚,便是净念禅院主持,了空禅师。
与他对坐的,乃是一名穿着青色僧衣,面容俊朗,神采卓绝,周身游离超然物外气息的年轻和尚。
余下,皆为身着暗红僧袍,手持转轮法器,头顶蓄着青茬的密宗和尚。
了空禅师修行闭口禅已有三十载,见梵清惠进来,仅是起身行礼,并未开口。
密宗僧人不识得她,也是起身行礼,口诵佛号,再不多言。
唯有年轻僧人浅笑作揖:“法琳见过斋主。”
此人,便是在唐朝初期,武德四年,著有《破邪论》,宣称老子为摩柯迦叶转世,道门典籍剽窃佛门经典的一代高僧,法琳。
他与梵清惠仅是见过数面,却彼此均觉投缘。
无他,在二人心中,除佛法之外,一切教派均属异端邪说。
不论儒教,亦或道教,尽为邪佞魔道!
梵清惠回敬一礼,疑惑询问:“诸位高僧何以汇聚于此?”
法琳微笑回道:“梵斋主来得正好,贫僧与诸位大师,正欲与您相商覆灭楼观道之大计。”
楼观道?
梵清惠心头一惊,眼底浮现怒色。
终南山楼观道,实为当今佛门之劲敌,于过往之时,更是一直与佛门相抗衡。
《老子西升经》与《老子化胡经》等道门典籍,便是出于楼观道之手。
开皇二十年,佛门密谋策划一系列针对道门事件,其中效果最为显著的,便是诬陷道士张宾勾结废太子杨勇,密谋造反。
这件事,导致杨坚下‘道家法事,宜与禁止’之诏令。
一时间,道门各派偃旗息鼓,纷纷隐遁,佛门则扬眉吐气,隐有成为大隋国教之势!
唯有楼观道不然!
因楼观道根基深厚,依附皇权,再加太原李阀与楼观道士岐晖相交莫逆,故而未曾遭到波及。
在这个道门颓丧,隐遁山林之际,依旧能够繁荣昌盛。
而这个集道门散修之群体,自然而然便成了佛门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是…....
梵清惠坐于蒲团,微微挑眉,看向了空:“禅师,现今佛道两家皆已息争,况楼观道在民间声望颇隆。”
“我佛门岂可轻易与之正面冲突?”
了空禅师笑而不答,法琳低声开口:“梵斋主所言极是,故贫僧方邀请密宗诸位大师,代我中原佛门出手。”
“原来如此……”
如今天下纷争在即,中原佛门紧要任务,便是暗中推波助澜,在多方势力押宝。
待其一登九五之位,佛门自可成当朝国教,进而向着终极宏图迈进……
将中原神州,化为如天竺那般政教合一之佛国!
现如今,佛门已有两派六道作为强敌,不宜正面和道门开战。
可若换做密宗出手……
那中原佛门便可撇清关系,不至于招来道门反扑。
想了想,梵清惠又道:“可是,总不能无端开战吧?”
“自然不能。”
法琳浅浅一笑:“据贫僧悉知,楼观道护法荣凤祥,实乃魔门妖孽辟尘,这也是他网罗洛阳权贵,庇护老君观之缘故。”
“佛门可从此人入手,将楼观道与两派六道并列牵连,言其为魔道邪门。”
“继而,便可一举荡平这个邪魔外道!”
顿了顿,法琳又道:“不仅是密宗高僧,贫僧还与大明尊教取得联系,获得尊教支持。”
梵清惠眼眸一亮,如此甚妙!
大明尊教致力于搞乱中原,与佛门当下目标不谋而合。
可暂时假借其力,事成后再弃如敝履,将灭道脏水,泼在大明尊教身上。
如此,既能兵不血刃,又能防道门妖孽反扑佛门。
想了想,她开口说道:“提及荣凤祥,我倒是差点忘了此番拜访净念禅宗之由来。”
法琳:“哦?斋主所来为何?”
梵清惠:“不久前,我佛门在铲除阴癸派麾下妖孽之际,柳师妹曾遇到一位颇为诡谲的妖道。”
“此人手段邪异,功力不浅,令我心有忌惮,故而前来洛阳一探究竟。”
“探听其下落之后,欲有心接触,探究一二,又唯恐迸发冲突,孤掌难鸣。”
“这才造访禅院,寻求诸位大师相助。”
闻言,法琳双眸微微一眯:“妖道?”
“这倒是有趣了,究竟怎样的一位妖道,能令斋主如此忌惮?”
梵清惠将自己所知一一道述,而在闻听过后,在场僧人均是脸色剧变,眼底浮现讶色。
“世间竟有这等妖道?”
“什么人?”
这时,殿外忽然暴起一声厉喝,随之便是几个僧人的惨叫之音。
众人脸色剧变!
“今日之事,关系重大!”
“绝不能被外人得知,否则楼观道及早防备,佛门便会处于被动之势!”
法琳低呼一声,当即运转真气,身形向着殿外飞掠而去。
……
洛阳,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