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我靠照片找到了……应该是他的。”
他的目光落下去。
那些手脚还在胡乱扭动,而在它们的缝合处有着明显的溃烂痕迹。
“里面有他的人事档案,还有体检报告,上面说……他有严重的全身性自身免疫疾病。”
“他的器官、皮肤……或者手脚,都可能需要定期移植,估计这就是他为诺维工作的原因。有小道消息说生命工坊的员工拥有优先移植权,但费用还是要自己出的。”
“我到处找工作的时候听说过,他们的薪资水平要负担这个有点勉强,那几条记录应该确实是借款。”
黎初拆开袋子扫了一眼里面的文件。
而那些捐献者的活动记录显然不合法——甚至更像是早就被盯上了似的。
“所以,我想就是——”
“为了治病进入了诺维,却发现一直借钱给自己的朋友被害了?”他越说越确信,“他甚至找到了证据,但在来得及揭露之前就被伪装成辞退和自杀……”
“不对吧?”黎初说。
谢云帆:“……啊?”
“借还款的记录是什么时候终止的?”
谢云帆张张嘴,答案几乎脱口而出。
是一个月前。
“那个表格里没有具体的时间——”黎初说,“但文件本身的迁移记录有,也是过了将近一个月了。”
“辞退不一样。”
“他被‘辞退’是在三天前,上面写了是统一的人事变动。也就是说,诺维其实没有发现表格外泄,他单纯只是被裁批次的一员。”
谢云帆脑袋嗡的一声响。
在他有所反应之前,黎初已经看向还在微微挣动的稀客,在男人面前晃了一下那个文件袋。
“表格是你自己删的。”她道。
那“蜈蚣”不动了。
谢云帆忘记了眨眼。
一切可以连起来了,对公司的依赖、朋友的蒸发、被查出来却被主动毁灭的证据——
“懦夫!”他低声道,油然而生的愤慨几乎要冲破胸口,“别人的命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吗?!”
“嗬……嗬……”
男人喉咙里还是浑浊依旧的喘息声。
他软软耷拉着的脑袋缓慢偏移,朝他们翻出那张扁平的、苍白的脸。他的嘴唇奋力向上和向下张开,全然不顾那勒得越来越紧的黑线,直到皮肉都被棉线扯裂——
“呼……咕……唔……”
他们都听到了。
他说:
“我想活……有错吗?”
“我一直告诉自己……他们是自愿……范死了,我知道他不可能去捐……”他颠三倒四地喃喃,“我不该去查,我得先活下去……”
光屏的荧光残留在视网膜上,他抱住家里马桶用力呕出来的时候,还在想着那个后悔打开的表格。
呕吐物打着旋跟水流一起消失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们消失的地方,记忆到这里中断了。
接上它的画面是一块镜子。
镜子里的男人双颊瘦削,有着浓重的黑眼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动作熟练地给自己打上领带。
该去上班了。
“——我想活有错吗?!”他伸出手指去抓谢云帆的裤脚,“我能改变什么?我一个人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不会报道这些的,反正也捅不出去,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能活!我想活下去,我都做了那么多了,还要在乎这点——”
“如果换成你呢?”
他抬起脸,眼皮崩裂开来,黑白分明的眼球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年轻人。
“如果换成你的家人呢?”
谢云帆愣住了。
“你会不会为他们牺牲别人?你要选不自量力吗?鱼死网破有任何好处吗?”
血液涌上的感觉让他渐渐头重脚轻,血管搏动的声音完全占据了鼓膜,头晕目眩之下,思绪也不由得飘忽起来。
是啊,他能正义凛然、能高高在上地指责的唯一原因……就是事不关己。
如果换成他……
如果换成——
“砰!”
后脑勺猛然传来的拍击让谢云帆痛呼出声,神智也一下子跟着清醒过来。他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眼巴巴地看向干脆利落给了他一巴掌的黎初。
一只手按住了男人的额头。
“你已经死了。”黎初平静地说。
她蹲下来,迫使他半睁不睁的眼睛只能看向自己。
“你为了死去的朋友去查真相,又为了保住自己删掉证据。”她道,“但不管你再怎么维护现状,你还是和其他人一样被裁了。你不可能把事情捅出去,离开更是死路一条,所以你选择自杀,死都要死在这里。”
她重复了一遍,“你已经死了。”
“你不需要我们的认可,更用不着我们来原谅,你要讨的另有其人。”
黎初说:“好好想想,让你继续留下来的到底是什么。”
男人半张着嘴,定定地“望”着她。
半晌。
他抬起了手。
不是用那些被接上去的手,而是他自己上半身的右手,带着些微颤抖,缓慢指向了那个半开放式的办公室。
他的动作停在那里,然后从最末的食指指节,他开始“落下”。
尽管从表面瞧上去,男人更像是消融在空气里。
肉色粉末取代了他存在过的空间,接着簌簌地落成一小把。他乍看庞大的身躯最后也没有真正留下多少痕迹,只是在地面上摊成薄薄一层,风一吹就消散了。
——等等,风?
谢云帆抬头,看到原本盘踞在拐角处的黑暗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走廊依然昏暗,可能见度高了不止一点,成了那种透进些光但不多的正常昏暗,一切似乎回到了他们刚来生命工坊时的样子——不,真的变了回去。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掏出那个用来联络的圆形小终端,发现它当真有了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