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显得过于“标准”。没有正常人回忆时的迟疑,没有组织语言时的停顿,更没有被警察突然盘问时的慌乱。他就像一个准备充分的演员,在导演喊出“开始”后,精准地念出了自己的对白。
尤其是他刚才低头划笔的那个小动作,在赵承平看来,那根本不是在回忆,而是在启动一个预先设置好的应急程序。
赵承平的目光从刘建军的脸上移开,缓缓扫过这间拥挤的店铺。他的视线停留在角落里一袋开封的水泥上,然后又落回到刘建军那双沾满灰尘,却保养得还算不错的手上。
他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这个刘建军的心理防线远比王德海要坚固得多,而且毫不留手。在没有实质性证据之前,任何逼问都只会让他更加警惕,甚至打草惊蛇。
“行。”赵承平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真的相信了他的说辞,“我们就是例行了解一下情况。你继续忙吧,以后有需要,可能还会找你。”
他收回警官证,转身向外走去。小张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默契地跟了上去。
两人坐回车里,小张一关上车门,就忍不住低声说道:“队长,这家伙绝对有问题!他那套说辞,编得跟真的似的,可我总觉得……太顺了,就像提前排练过一样。”
赵承平发动了汽车,目光透过后视镜,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淹没在喧嚣中的“宏盛建材”店。他没有立即回答小张,而是将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刚才刘建军脸上那转瞬即逝的僵硬,和他那套完美无瑕的解释,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
“他不是在说谎,”赵承平终于开口,声音沉稳而冷冽,“他是在背诵一个准备已久的答案。一个普通的小老板,被警察找上门,正常的反应应该是紧张、困惑、努力回忆。而他,在最初的零点五秒惊慌之后,立刻启动了一套完美的应对方案。这说明什么?”
小张的眼神一凛:“说明他早就料到我们会找上他,并且为此做好了准备!”
“没错。”赵承平轻点了一下方向盘,“就像一个在考场上拿到了原题的考生,他唯一的破绽,就是考得太好了。这个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个看似普通的建材店老板,却有着如此深沉的心机和周密的准备,这背后隐藏的,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雇佣关系。
赵承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变得不容置疑:“老周,是我。我需要你派两组最精干的人,24小时给我盯住一个人。对,天河区宏发建材城的刘建军,‘宏盛建材’的老板。我要他的一举一动,见过谁,打过什么电话,甚至他扔的每一包垃圾,我都要知道。记住,绝对不能让他察觉。”
挂断电话,一张无声的监控网,已经悄然笼罩在了刘建军的头顶。赵承平知道,像刘建军这种人,只要他跟幕后有联系,就一定会露出马脚。狐狸再狡猾,也总有要出洞觅食的时候。
车子一路疾驰,返回市局。
几个小时前还混沌不清的案情,此刻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尽管透出的光还很微弱,但至少有了明确的方向。
赵承平直接走向了审讯室。他没有让小张跟着,有些对决,需要一对一的心理博弈。
冰冷的铁门被打开,王德海正坐在审讯椅上,几天不见,他显得更加颓唐和麻木。眼窝深陷,胡子拉碴,那双曾经精于算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灰败。他以为自己已经交代了所有该交代的,剩下的,不过是等待法律的裁决。当看到赵承平独自一人走进来时,他的眼皮只是懒懒地掀动了一下,便再无反应。
审讯室里,只有头顶那盏白炽灯发出单调的嗡鸣。
赵承平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他对面,而是拉了张椅子,在他身旁坐下,距离很近。他没有带任何记录本,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王德海。
王德海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赵承平亲自给他点上火,然后也给自己点了一根。
一时间,只有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升腾。
“王德海,”赵承平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闲聊家常,“这两年东躲西藏,不好受吧?其实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王德海猛吸了一口烟,呛得咳嗽起来,浑浊的眼球里泛起一丝血红。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对抗着。
赵承平也不着急,他看着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仿佛在自言自语:“你把那个接头人的体貌特征都说了,帽子、口罩、沙哑的声音……这些都对。但你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你每次跟他联系,都是用电话。那个电话号码,你以为我们查不到吗?”
王德海夹着烟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赵承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知道,火候到了。他掐灭了手中的烟,身体微微前倾,凑到王德海耳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近乎耳语的音量,清晰而缓慢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刘……建……军。”
这个名字,像一颗引爆的炸弹,在王德海那早已麻木的神经中枢里轰然炸响!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褪尽了所有的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法掩饰的恐惧。他的身体猛地向后一缩,仿佛想躲避这个名字,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审讯椅上,发出一声闷响。他那双死灰般的眼睛,瞬间被惊恐和难以置信所填满,瞳孔剧烈地收缩成了两个针尖。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那支刚刚点燃的香烟,从他颤抖的指间滑落,掉在地上,火星烫到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
这,已经不是伪装,不是演戏。
这是当一个人内心最深、最严密的防线被瞬间击穿时,最本能的生理反应。
赵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