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
祁振邦带着二人,径直走向了餐厅。
桌上已经摆好了四样简单的家常小菜,一盘花生米,一盘拍黄瓜,一碟酱牛肉,还有一碗清炒的青菜。
“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凑合着吃点。”
祁振邦说着,率先坐下。
杨三兴作为嫡系旧部,不止一次在这张桌子上喝过酒,早已没了当年的拘谨,笑着在祁振邦下首坐了下来。
只有陈岩石,依旧如同标枪般笔直地站着。
在首长面前,没有命令,他绝不动。
祁振邦回头,看着陈岩石这副新兵蛋子般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岩石同志,你女儿都便宜我孙子了,到了我这还客气什么?赶紧坐。”
听到这话,陈岩石嘿嘿一笑,这才拉开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却也只坐了半个屁股。
祁振邦拿起桌上的酒壶,亲自给陈岩石和杨三兴的酒杯分别倒满。
这个礼遇不可谓不大。
整个华夏,能让眼前这位老人亲自斟酒的,屈指可数。
陈岩石和杨三兴两人吓得“霍”地一下,同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祁振邦摆了摆手:“都坐下。今天你们都不是我祁振邦的兵。岩石,你是我未来的亲家。三兴,同炜是你看着长大的,从我这论你是婆家,岩石又是曾经的兵,从他那论你是娘家人。所以你也当得起我这杯酒。”
听了这话,两人对视一眼,惴惴不安地重新坐下。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三人聊起了当年打鬼子的峥嵘岁月。
杨三兴作为亲历者,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不停地夸赞着老旅长当年的勇猛和智慧,听得陈岩石心潮起伏,热血沸腾,恨不能时光倒流,再活一回,说什么也要亲自到祁司令麾下,当一回真正的兵。
聊了好半天,祁振邦话锋一转,突然提到了校长。
他夹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慢悠悠地说道:“说起来,三大战役那会儿,我们还得感谢校长。”
这话让陈岩石和杨三兴都是一愣。
只听祁振邦继续道:“如果不是他在后方不停地遥控指挥,搞那些让人啼笑皆非的微操,这场战争我们可能要艰难得多。”
此话一出,作为过来人的陈岩石和杨三兴,纷纷赞同地点头。
毕竟校长运输大队长的名头可不是瞎说的。
谁成想,祁振邦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直直地看向陈岩石。
“校长只在日本的低等军校学习过,能力有限,带一个营的兵也就到头了。可他偏偏不自知,要瞎掺和,要遥控指挥……”
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炯炯地看着陈岩石。
陈岩石心中猛地一凛。
为官多年,他立刻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必然和自己有关。
他连忙放下筷子,挺直了腰板。
“祁老,您有什么话就直说!虽然我没真正当过您的兵,可在心里却一直认为就是您的兵!别看我陈岩石现在老了,可只要您一声令下,照样敢顶着炸药包跟敌人拼了!”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发自肺腑。
祁振邦却摇了摇头。
“岩石,你的赤诚我信。可咱们现在的敌人是谁?是摸不着、看不见的思想和观念。你想拿炸药包去拼命都找不到人。”
他顿了顿,抛出了那句足以击溃陈岩石所有心理防线的话。
“今天在这就把话说明白了。我认为,以你现在的能力,并不适合现在的岗位。”
在陈岩石震惊得近乎呆滞的目光中,他继续道:
“你先别激动。我知道你所想所为都是为了老百姓,为了组织,为了国家。可当年的校长何尝不是如此?他想让自己的军队输吗?当然不想!可结果呢?能力有限,好心办了坏事!”
“你现在的情况,和当年的校长何其相似!”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在陈岩石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哪怕是杨三兴说的,他都会据理力争。
可这话,偏偏是从他信仰了一辈子的祁司令口中说出!
信仰是不会错的!
那么错的只能是自己!
一瞬间,陈岩石几十年来源于革命资历的执拗与坚持,轰然崩塌。
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为民请命”,在真正明白人眼中,不过是能力不足的“瞎指挥”。
而且,如同校长一样,位置越高,越瞎掺和,对老百姓,对国家,对组织伤害越大。
想明白这些,原本的老顽固霍然起身,没有半分尤豫,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酒。
对着祁振邦,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祁老,您的话我懂了!也明白该怎么做了!”
“您看我的行动吧!”
说罢,他端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祁振邦和一旁的杨三兴对视一眼,同时欣慰地点了点头。
……
京州市政府。
刚刚四十多岁,年富力强的市长赵立春,正在电话里向省里的领导“诉苦”。
“领导,不是我赵立春不尊重老同志,可京州的情况您也知道,工作千头万绪。陈岩石同志仗着自己老革命的身份,处处吹毛求疵,找我的麻烦,很影响班子的团结!”
“我个人受点委屈没什么,可这严重影响了市里的工作。我希望,领导能考虑一下,给我换个工作岗位,以免继续造成不好的影响。”
这番以退为进的表态,用意再明显不过。
他赵立春和陈岩石,只能有一个人留在京州市政府。
原时空,赵立春正是用这个办法,成功将陈岩石挤走,调去了省检察院。
然而,就在赵立春以为自己计谋得逞,准备聆听领导安抚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