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茫茫,恍若柳絮。蔺如虹跑得一脚深,一脚浅。
她嘀咕着抱怨结界地势太过坎坷,奔跑的实感却愈发清晰。
她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脚踏实地地奔跑过?
晏既白来找她了,他遵守他的承诺,来找她。
她也该倾尽全力,冲出结界去迎接他。
忽然,蔺如虹奔向前的脚步,被一声强行挤出的提醒阻止。
“大小姐,请先,不要过来……”
接着,是连串的喘息声。声音饱含着浓烈的痛苦,仿佛在无数锁链下被勒到窒息。
蔺如虹生生刹住脚步。
她听过这个声音。
三年前,七星学府的结界因一场无名地震产生松动,蔺如虹跟着护法长老修缮结界。
晏既白原本想跟着她,被她发现身体不适。蔺如虹建议他去找素草堂的医修,未果,用测温铃量了他的体温,没变化,一时间找不到对症原因。
见他还想陪她下山,蔺如虹当即小发雷霆。她劝说无效,干脆强行把他送回飞花院,命令他好好休息,不准乱跑。
再回到飞花院时,已是两日一夜后。小姑娘哈欠连连,云舟停稳时,正窝在母亲的怀里睡得香甜。
她擦了擦口水,从云舟走下,落地。蔺如虹昏昏沉沉,拖着脚步往后院走。她习惯性地踩着凳子,趴在晏既白窗边往里瞅,想看看那不听话的家伙休息得怎么样。
一看之下,惊出一身冷汗。
屋内没有人。
不止如此,寻遍整个飞花院,蔺如虹也没有找到晏既白。
无论蔺如虹喊再多声,都没有人应她。整座摇光峰安静无比,晏既白到来的三年,仿佛不复存在般,让蔺如虹遍体生寒。
这几年,蔺如虹每次与晏既白分开,外出归来,少年都会在院门口等她。垂眸俯首,一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侍从模样。
蔺如虹偶尔会觉得不好意思,让他别这么郑重。
少年总会朝她行礼,含笑解释:“这是暗卫该做的事,大小姐。”
像这样无论她如何呼唤,晏既白都不露行踪,这是三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晏既白出事了。
她要找到他。
蔺如虹几乎是以直觉判定。
只是一晚上找不到人,这种事,就算告诉大人,也不会有人当回事。但她就是觉得,事情不对劲。蔺如虹没将此事通知父母,一个人搜遍整座摇光峰。
终于,在路过半山腰一处鲜为人知的假山石旁,蔺如虹止住脚步。
她听见一连串极压抑的喘息,还有沉闷又刺耳的撞击声。
蔺如虹心中一紧,急忙转过石壁。看到晏既白的一瞬,她险些失声惊叫。
晏既白半跪着,大半个身子藏进假山乱石间。
他仿佛不知疲倦般,用额头,一下,一下往粗粝的石面上撞,整张脸鲜血淋漓,甚是可怖。
身体反应快过了思绪,等蔺如虹意识到时,她的手已挡在了晏既白面前。冲击力下,手背狠狠撞在假山石上。
灼热感自下往上席卷,令她控制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疼……”
蔺如虹惊呼出声,用力扳起他的脸。
“晏既白,你做什么?”
少年捂着脸,竭力稳住疼痛到扭曲的表情,吃力地抬头看她。
因为撞击的蛮力,晏既白现在的模样,着实算不得好看。他满脸是血,神色震惊又仓惶。指缝间,是双赤色的瞳孔。蔺如虹从没见过拥有赤瞳的人,书中说,那是完全与魔族血肉融合的修士才会拥有的瞳色。
晏既白,入魔了?
不对啊,他虽然来七星学府时的身份是未来大魔头,但自从改修正道后,蔺如虹没在他身上看见一分一毫的邪性。怎么会在短短几日之间,由仙堕魔?
“晏既白?”
“离我,远点。”他打断她的话,目光落在少女淌血的手背上,张口想说话,道歉的话语尚未出口,就被突如其来的战栗淹没。
“别靠近我,我,我会伤、伤害你,别碰我……”
“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能走?放你在这儿一个人。”轮到蔺如虹咬牙,“你留在这儿,万一造成严重后果,谁担责?”
她拉着他的胳膊,想扶他起来,顺便帮他擦擦血。
“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心里有事不能和我说吗?剑走偏锋算什么……你动用魔族禁术了吗?还是背着我去了魔界?你之前不舒服,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许是关心则乱,蔺如虹有些口不择言,察觉晏既白变了脸色,才慌忙住口。她急忙想开口弥补,腕间一松,少年扣紧她手腕的手,蓦地垂落。
“我没有……”
和初见时任人揣测的模样相比,晏既白像是变了一个人。哪怕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也在努力为自己辩解。他怕她不信,情绪激动下,惨白的面庞泛着不自然的血色。
“大小姐,我、我很乖的,我,我没……”
“好,我相信你。”蔺如虹道。
她卷起裙摆坐下,小心地将手搭在他的侧额,有些笨拙地将灵力捏成细细一缕,试图往他的识海里钻,稳定他的灵台。
未遂。
蔺如虹只得改用劝说:“可你现在必须随我离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作壁上观。”
“你只和我分开了两天,不可能一下子恶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现在的情况,撑死也只是踩在临界点上而已,还有救。”
“我们去素草堂好不好?那里有稳定的法阵,而且长老和我熟,会帮忙保密。实在不行,我陪你去找我父君,他肯定又办法压制你的魔性。”
她的手搭在少年后脑,顺着柔软发丝一路向下,落在他后背。哄孩子般,轻轻拍着。
伴随着触碰,晏既白整个人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小姐,您,不怕我吗?”他像是忘了疼,呆呆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