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孟岫玉懒洋洋踱步进来。
孟悬黎端坐罗汉床上,执起一柄素面团扇,轻轻摇动:“长姐有事?”
孟岫玉唇角一勾,劈手夺过那团扇,掷于地上:“自然。”
手上一空,孟悬黎也不恼,只歪了歪头,唇边漾起浅笑:“长姐有话,不妨直说。”
“哟,这还没踏进国公府的大门呢,妹妹就端起世子妃的架子了?”孟岫玉语带讥诮。
孟悬黎冷笑一声:“嫁?长姐昨夜闹出那般不堪之事,妹妹还如何能替嫁?”
孟岫玉对昨夜丑行毫无愧色,反倒倾身向前,双眸细细端详着孟悬黎:“如何不能嫁?非但要嫁,妹妹还要风风光光,以孟家嫡女的身份嫁过去呢。”
孟悬黎眨了眨眼,愕然道:“嫡女?什么嫡女?”
“装什么?”孟岫玉见她一脸迷茫,翻了个白眼,“父亲向来勤勉公务,今日却破天荒一早就快马赶往许州,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因着那道要命的圣旨,唯有将你记作嫡女嫁过去,方能堵住悠悠众口,保住我孟家满门性命。”
“圣旨?!”孟悬黎猛地站起,难以置信,“昨夜……竟未退婚?!”
“自然是赐婚的圣旨。”孟岫玉拂袖在一旁坐下,神情惬意悠然,“况且,国公府这等‘泼天富贵’,怎舍得退掉?”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孟悬黎强作镇定,心下却一片恍惚,“圣上,怎会为我赐婚?”
孟岫玉点了点头,慢悠悠道:“圣上自然不会为你赐婚。那圣旨,原是世子爷入宫,特为我求来的恩典。只可惜啊……”
她拖长了调子,带着刻骨的轻蔑:“姐姐我心里早有了人,瞧不上他那半截身子入土的病秧子。”
“你对昨夜之事,竟无半分羞耻之心?”孟悬黎颓然坐回原处,缓缓摇头。
“羞耻?”
孟岫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咯咯笑出声来:“有什么好羞耻的?昨夜在场者,不过父亲与世子爷两人。日后纵有流言蜚语,也只道是孟家女儿不检点。”
“可外人,谁又能分得清是你,还是我呢?”
她起身,走到孟悬黎面前,居高临下,眼中闪烁着快意:“妹妹,上天终究是眷顾我的。若非世子爷阴差阳错求来这道圣旨,只怕,我还要费些周折‘请’你代嫁呢。”
“如今么,”她轻拍手掌,笑容愈发灿烂,“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嫁给那个活死人吧。”
此言如灭顶海潮,孟悬黎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她原以为替嫁之事尚在自己掌握之中,未料,转瞬间已成定局,再无转圜之地。
正茫然间,丹若已引着几位神情肃穆的嬷嬷,并几个丫头走了进来。
孟悬黎眼眸微动,尚未回神,为首那位气度沉稳的嬷嬷已屈膝行礼,声音清晰有力:“老奴奉世子爷之命,特来侍奉二小姐。这几个丫头亦是国公府拨来的,日后皆听二小姐差遣。”
孟悬黎听罢,心头最后一丝侥幸也如烟散去。
原来,自己真的要嫁入国公府,嫁给那个朝不保夕的世子爷了。
孟岫玉瞥了一眼,掩唇笑道:“恭喜妹妹了!姐姐我可得回去好好养养精神,说不定,我还能赶上喝喜酒呢。”说罢,她便畅快地去了。
孟悬黎无心理会她的讥讽,只觉额角隐隐作痛,无力挥挥手:“你们,也先下去吧。”
窗外晴空万里,日头灼灼,泛起滚滚热浪。可孟悬黎坐在那里,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浸透了四肢。
路到此处,她唯一能祈盼的,便是那位仅有两面之缘的世子爷。
能活得长久些。
*
孟悬黎在深闺中思忖了大半个月,终是认清了命数。既然这赐婚之事避无可避,那便应承下来,横竖日子,是过给自己的。
这日黄昏,马车在名动东都的“绣罗坊”前缓缓停下。
她撩开帷帽垂纱,抬眼去望那气派的门楣,见匾额右下角似有一行小字。尚未辨清,一位约莫三四十岁、打扮利落的掌柜娘子已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
“给姑娘请安,不知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侍立一旁的丹若答道:“这是我们孟府二姑娘。”
掌柜娘子一听“孟府”,眼中精光一闪,语气愈发殷勤热络:“原是孟二姑娘,快随我来。”
又扬声吩咐:“小童,速为贵客奉上好的香茶,再将新到的几样点心取来。”
孟悬黎微微颔首,仪态端方,随着掌柜娘子步入店内。
雅间清幽,沉香袅袅。
孟悬黎抚裙落座,隔着帷帽垂下的薄纱,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店内陈设华美,各色绫罗绸缎波光粼粼,远超孟悬黎想象。她的目光,最终被屏风后一匹流光溢彩的料子吸引。
掌柜娘子何等精明,立时捕捉到这细微的停顿,笑容可掬道:“姑娘好眼力,那匹蜀锦是前几日才到东都的货,整个城里,就数它的纹样最是鲜活灵动,姑娘瞧着喜欢,我取来给您过目?”
孟悬黎本是好奇那纹样,见掌柜娘子如此热切,便也垂眸浅笑,轻轻点了点头。
正品着半盏香茗,雅间外忽传来一阵轻缓又急促的脚步声。
孟悬黎以为是掌柜娘子取料子回来,抬眼望去,却见一位身着水蓝缕金襦裙的女子掀开珠帘,径直闯了进来。
那女子目光如刺,死死钉在孟悬黎的帷帽,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孟大姑娘!真是许久不见了!”
孟悬黎端坐不动,帷帽下传出平静的声音:“姑娘认错人了。”
“装什么?”
那女子逼近一步,语带讥讽:“如今跑来置办衣裳,莫非还做着能嫁入潘家的春秋大梦?我劝你趁早省了这份心,潘夫人早为她家公子定下了名门闺秀,哪还有你的份儿?”
她绕着孟悬黎踱步,声音愈发尖刻:“再说了,你已有婚约在身,潘公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