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修仪眉眼清冷,淡淡道:“根苗着土干柔纤,依附青松度岁年。彤蕊有时承雨露,苍藤无赖拂云烟。志气再高又如何,困在寸土之地内,只能仰仗着雨露而活。浪得虚名罢了。”
盈烛虽不如瑾修仪一般通晓诗文,并不甚解诗中意味,却也明白修仪是又多思了。因而笑言哄着她道:“世间万物,哪有不承雨露滋养的。这凌霄花倚仗雨露墙苑滋长生发,任有什么风雨也阻挡不了它青云直上的本心,这份坚守与柔韧,已是难得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瑾修仪微微一怔,似有所明谛。未及她细思,脚下已然来到了绛茗轩门前。
小禄子见到她,忙请了安迎进,又着小茂子进屋去传话。
兰若替瑾修仪打起帘子,见榻上的人欲要起身,瑾修仪忙道:“你好好歇着,不必起来做这些虚文。左右我也是来瞧瞧你的身子如何了。”
进来时,宋湘宁正斜倚在软榻上,榻边小几上还放着一本摊开的书卷。而女子素容淡饰,身上披了件透罗纱裁就的浅碧色纱衫,轻盈薄透,一眼望去如山岚翠雾。领口的云锦以汴绣平针嵌着几茎兰草竹叶,色调清雅,与腕上碧玉雕竹节镯怡然相应,愈衬得皓腕莹白如凝脂。里间穿着皦玉素绸短衫,外搭了藕荷色的软缎褙子,虽形制素简,却更显身段温婉。
她右手松松地搭在微隆的腹上,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而左手则执着一柄杨妃色缂丝湘妃竹团扇轻轻摇动。绣着萱草纹的扇面微掩了玉颜,倒生出些微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意。应是小憩方起,她垂如绣叶般睫羽下的明眸里盈盈含了一池春水,不是含情却胜含情。浅浅描过的月棱眉柔柔地弯着,更衬得秋瞳脉脉流转。而鼻如秀峰微挺,唇色潋潋若含朝露,微抿的嘴角漾着一丝慵懒柔意,并上鬓间斜斜落下的宋式白玉单簪步摇,虽无霞裙月帔,却更赛仙姿玉貌的九天玄女。
听闻女子怀妊辛苦,容貌会略减两分,而眼前之人脸上却并不见丝毫憔悴损的容状,反而更有了些且作人母的慈柔,将本就黯淡了六宫粉黛的花容复添了月华之色。
瑾修仪虽与她相识已久,但今日初见她此等宝髻松松,铅华淡淡之态,不忍移目之下仍是心神轻曳。如此国色,方知帝幸为何回回冷下,却又次次复起。这样美好的女子,怕是普天之下也只有帝王能够拥有吧。瑾修仪思及方才所悲,一时复起伤情,亦不由叹惋,便是这样美好的女子,却也是和她一般,在这红墙碧瓦下白白蹉跎着岁月,直至红颜白发恩不再,空庭寂思芳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