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萧临月心头瞬间咯噔一声!
她很明白,薛举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正处在一个两边不是人的尴尬境地之中。
在百姓眼中,他是河东道的军政长官。
即便他做出了一番成就,可但凡有官员欺压百姓,乡绅地主,以及各地豪族鱼肉乡里的现象发生,那么黑锅最后还要扣在他头上!
而另一方面。
她为政以来的诸多政策,也的确是让世族们丧失了部分利益。
虽然不多,但……
“一文钱,也是钱,一两银子,也是钱啊!”
“薛举靠着击退突厥大军,削弱突厥国力,以至于保证河东道二十年太平的的功绩,强行推动了这些意在缓和矛盾的政策。”
“到头来,切切实实损失利益的世族,是不可能,也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啊!”
孤家寡人!
薛举与她这个大魏女帝一样。
简直就是纯粹的孤家寡人,无论做什么,都有着不知多少人,不知多少势力的掣肘与阻拦!
“归根结底,还是薛举没有跳出自己出身的局限!”
“既然自己无一儿半女,既然自己的父母已经逝世了,何必还要受这鸟气?”
“砰!”
萧临月一拍大腿,低声道:
“朕若是他,早就对河东境内的世族大开杀戒了!”
“与其像一个裱糊匠一样缓和矛盾,不如直接出手,把制造这些矛盾的人给宰了!”
“无儿无女,无父无母!”
“都到这地步上了,竟然还不下死手,唉…当真是令人扼腕叹息啊!”
换位思考之下。
萧临月万千明白薛举的难处,也明白他几十年来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只是很可惜的,薛举毕竟出身河东薛氏。
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他根本就没办法跳出这出身的桎梏,而做到与她一样把桌子掀翻的举措!
“不出意外的话,薛举,怕是要死了……”
“动了世族的利益,惹恼了河东广大世族,他的下场,恐怕从隆兴十六年年末,击败突厥人,从而大权独揽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言罢。
寝殿内只剩下一声幽幽的叹息。
而画面中的薛举,也已经缓缓的进入了朔州城中,神情平淡,可眼神中,却满是无可奈何的悲哀之色……
【昌明元年,九月。】
【你在朔州城中,召集了本地各大豪族,以及州、西安各级官员前来商议。】
【议事刚开始,你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的要求,很简单。”
“现在朔州局势混乱,可这混乱的源头,追本溯源的话还是因为征收今年秋粮这件事情而导致的!”
薛举在朔州官邸中缓缓踱步,眼神在一个个本地豪族家主与官员脸上扫过。
“立国之初。”
“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是三十税一。”
“这个税率非常很低,只可惜落实到实际上,压根就不可能这么低,大约在十五税一左右。”
“当然,这是国初之时,后续税率不断上涨,到了广丰年间时,就已经是十税一了。”
说到这里,薛举喟叹一声。
“若只是十税一,那么,百姓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太过于艰难。”
“可奈何契丹崛起,加上陇右叛变,以及…朝中贵人门的骄奢淫逸,和尔等官吏层层盘剥,层层加码,以至于税率竟然高达五税一!”
此言一出。
官邸正厅内的气氛,就陡然降到了冰点。
各级官员们盯着薛举,一个个看上去脸色都颇为阴沉,而薛举对于这一切,却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一样,顿了一顿后,便继续道:
“五税一,也不过是个表象而已。”
“你们这些地方豪族,乃至于我河东薛氏等天下世族,征收佃农佃租的时候,可不是这区区的五税一!”
“而是十税三,十税四,甚至是…二税一!”
话音落下。
薛举霎时勃然变色。
他袖袍一挥,目光炯炯的凝视着在场眼神有些躲闪的众人,恶狠狠道:
“尔等当真,贪得无厌!”
“一年的收成要上缴给你们一半,剩下的一半刨除掉留种之后,能剩下多少口粮?”
“你们这群人,压根就没有把百姓当过人!”
“你们这是在取之于民,而用之于上,用之于自己!”
“百姓们活不下去,就只能造反。”
“造反。”
“你们这群混蛋,你们这群愚不可及的废物,明白什么叫做造反吗!”
薛举的神情,近乎于失态。
他小心翼翼,步履维艰的维持着河东的局势,尽全力弥合着河东百姓与权贵之间的矛盾,缓解百姓心中的怨愤。
可到头来,造反的苗头,还是出现了!
然而,更令他感到气愤和悲哀,则是对于这造反苗头的出现,对于百姓的愤怒,这些达官贵人,世族豪绅们,却根本不理解,也不在乎!
整个河东道,若干个州县中。
竟然。
只有他这个一个垂垂老矣,年近花甲的老头懂得这些道理!
这才是最为可悲,也最为让人愤怒的事情!
“山崩之时,你们这些人没一个是无辜的!”
“你们以为我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薛举,是在救你们啊!”
“是在尽全力,保住我的家族,让我那传承千年的家族,不至于绝后啊!”
薛举语气悲怆,言罢后竟然苦笑着落下泪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色的头巾,拿在手中扬了扬,而众人在看见这土黄色的头巾之后,都是一个个的神情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