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屿溪从小到大,无论是在原来的世界还是在这里,都没有面对这么多家庭长辈、身处如此正式又微妙家庭场合的经历。
但好在她经过前世半年多社畜生涯的历练,早已学会了在各种场合下维持表面镇定,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地与人对话,哪怕内心其实并不那么自在。
正所谓,只要我自己不觉得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她秉持着这个原则,应对着眼前的局面。
她友好地朝百星夏那个方向点了点头,回应道:“星夏,你好。”
百星夏从祝屿溪踏进餐厅时开始,就一直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
对于祝屿溪此刻平静甚至可以说坦然的的表现,她心里也是颇为诧异的,毕竟在她残存的的记忆里,小时候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祝屿溪面对她的时候,总是低着头,眼神躲闪,带着一种让她不太理解的、近乎自卑的瑟缩。
此刻的祝屿溪,却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气质沉静,眼神清亮,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对此,百星夏心底升起一丝新奇,脸上露出一个觉得好玩有趣的笑容,朝祝屿溪回以更加甜美灿烂的笑容,仿佛真的很高兴见到她。
二伯母慈爱地望了百星夏一眼,然后转向祝屿溪,语气温和地解释道:“屿溪啊,你二伯他们几个,这段时间正好都不在家,忙着外面的事,还有你小叔叔,本来连夜回家打算等你的,可他临急临忙又有事需要他去解决,所以暂时也不在家。等你安顿下来,到时候再正式介绍你认识。还有你大姐明微、二哥清和,他们也都在外,没赶回来。”
她多说这几句的目的是不想让祝屿溪觉得被怠慢或者不受欢迎,所以才特意解释了其他家庭成员缺席的原因。
最终,还是那位穿着素雅旗袍、气质温婉的妇人开口道,她声音温柔得体,语气不疾不徐,让人听得很舒服:“好了好了,都别围着了,让屿溪先坐下来吃早餐吧,一路过来肯定也饿了。以后日子长着呢,你们几个小的,有的是机会跟屿溪慢慢聊。”
祝屿溪根据原主模糊的记忆判断,她应该就是记忆中难得对自己流露过些许善意、为人也比较公正的大伯母了。
祝家并没有严格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古板规矩,长条形的餐桌上,气氛还算轻松。
祝家如今的话事人,也就是祝屿溪的大伯,正一边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一边偶尔和坐在他下首的祝景行低声聊着公司上的事务。
百星夏则凑在大伯母和二伯母中间,声音清脆地聊着一些在学校里遇到的趣事,逗得两位长辈面露笑意。
就连一向话少的祝逸辰,都侧头小声跟侍立在一旁、负责布菜的年轻女仆吩咐着什么,大概是关于他等会儿的行程安排。
祝屿溪没有主动加入任何一方的谈话,只是沉默地吃着面前的食物。
她乐得清静,专注于填饱肚子。
但吃着吃着,一种微妙的感觉后知后觉地浮现出来。
她看着眼前这幅看似和谐、实则各自有着紧密联系和共同话题的画面,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好像很多余。
就像一滴油无法融入水中,无论水面如何波动,油始终是分离的。
就算在场的众人再怎么表现出礼貌性的善意,自己于他们而言,终归是突然闯入的陌生人。
他们没有共同的生活经历,没有共享的回忆,甚至连基本了解都谈不上。
好在祝屿溪在决定回来之前,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格格不入的情况。
她对此并没有产生任何难堪、失落或者其他负面情绪,她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暂时借助在祝家,寻求一个相对安全的住所,观察情况。
如果实在无法适应,或者这里同样不安全,那么她就执行备用计划——搬走。
她银行卡里的钱,足够她找个不错的地方重新开始。
祝逸辰刚吩咐完女仆,转过头,正好看到祝屿溪安静的侧脸和专注于食物的样子。他对此只是无所谓地挑挑眉,他可没有那么多同情心或者什么“帮助落难少女融入家庭”的闲情逸致。
在他看来,互不打扰就很好。
祝屿溪面对着一大桌子精致程度堪比五星级酒店自助餐的美食,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西式的培根煎蛋、烤吐司,中式的虾饺烧卖、清粥小菜、豆浆油条应有尽有。祝屿溪身为一个根深蒂固的种花家胃,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中式早餐!她盛了一碗熬得软糯香滑的鸡丝粥,夹了几个晶莹剔透的虾饺,又拿了根刚炸好的酥脆油条,吃得十分满足。
她吃得专注而开心,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餐桌上祝家众人偶尔状似无意瞥过来的、带着各种复杂探究意味的视线。
当然,就算祝屿溪知道,她也只会当作空气一样,无视过去。
她没兴趣去解读那些目光背后的含义。
等她吃饱喝足,放下碗筷,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
她转向坐在离她不远处的、比较好说话的二伯母,礼貌地微微点头,小声提示道:“二伯母,我吃好了,有些累,想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二伯母正听着百星夏说话,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含笑朝祝屿溪点头,语气依旧热情:“好好,快去休息吧,坐车是累人的。房间里有内线电话,需要什么直接叫佣人就好。”
祝屿溪再次道谢,然后起身,对着主位上的大伯和大伯母方向也微微颔首示意,转身离开了餐厅。
二伯母望着祝屿溪消失在餐厅门口的纤细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有些纳闷地喃喃自语道:“我看着…是个挺乖巧安静的孩子啊,说话也大方,怎么就会是…”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但在场几个知道内情的人,比如大伯、大伯母,甚至包括祝景行,都几不可察地沉默了一瞬,眼神交换间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无奈。
这也是他们这么多年,一直默契地放任祝屿溪独自住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