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媛闻声缓缓走进来,她依旧是那身深青色的女官服饰,发髻梳得纹丝不乱,连腰间两根垂下来的绦带都是一般长。
与她相比,歪在软枕上、青丝披散、只着寝衣的文简更显慵懒。
文简放下撑腮的手,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语气温和似毫无芥蒂一般:“张掌书也请坐。”
“奴婢不敢,站着回话便是。”张玉瑗垂着眼,身板笔直。
“太子殿下命奴婢来回娘娘,说:他知道了。”
说完,她便直挺挺地立在原地,再无多言。
文简静待片刻,见她确实没有下文,才微微挑眉,缓声问道:“就这些?”
“回太子妃,就这些。”张玉瑗的回答干脆利落,仿佛多一个字都是浪费。
“殿下的话已传到,奴婢告退。”说着,她便要屈膝行礼退出。
“张掌书且慢。”
张玉瑗脚步一顿,站在原地。虽有讶异却不发问,只沉默着等待吩咐。
文简起身走到她近前,温声问:“不知我那几名不成器的宫女内侍,现今被关在何处?境况……可还好?”
张玉瑗抬起头,那张职业性的假面下,透出一贯的冷漠与轻蔑:“回太子妃,此等事务,奴婢人微言轻,只是奉令行事,实在不便告知。娘娘若想知道,不如……亲自去问太子殿下。”
这话软中带硬,直接将文简的询问堵了回去。
文简碰了这么个挑不出错处的钉子,面上却无任何恼怒颜色,只是轻轻颔首:“本妃知道了,有劳张掌书。”
一旁的夏萤早已气得脸颊鼓胀,忍不住出声:“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太子妃殿下是东宫的女主人,问问自己宫里人的下落,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我看你就是故意推诿!”
张玉瑗倏地抬眼,目光锐利如针地刺向夏萤,意有所指地道:“即便是东宫的女主人也有些问得,有些问不得,这是礼数规矩!你这话若传出去叫有心人听了,是怪你,还是怪太子妃?难怪外间皆传宜春宫管教无方,上下失序。怎么,连楚涵来了,也管不住你这张嘴么?”
文简心头一凛,春暄几人已经如此,绝不能再让夏萤被拿了错处。
她伸手将气得还要反驳的夏萤轻轻拉回身后,面向张玉瑗,语气仍然温和,却满是不容置疑的维护:“夏萤年纪小,心直口快,虽一时情急失言但也是忠心护主。夜已深,宜春宫便不多留张掌书了。”
张玉瑗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极轻地哼出一声气音,算是回应,礼毕随即转身,迈着那份特有的刻板端正的步子,离开了宜春宫。
她一走,夏萤立刻朝着那背影挥了挥拳头,跺脚气道:“这个张版宣!女石人!硬木头!烂木头!真是气死人了!娘娘,您怎么不狠狠教训她?”
文简虽是个极其“护犊子”的人,但也觉得该敲打夏萤一下,便微沉了脸道:“我凭什么教训人家?她是东宫的掌书女官,过来我宫中替太子传话,礼数做到了,话也带到了,我有什么理由教训她。倒是你,差点被人拿了把柄。”
文简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夏萤的气势一下便蔫了下来。
“娘娘,我看您在行宫里怼得她挺解气,本是想着……本想着……”
文简失笑:“当时是事出紧急,如今回了宫里,自然行事要更规矩一些。何况张掌书这个人脾气怪了点,又总是莫名其妙地瞧不起咱们,却也没什么错处。”
“她是先皇后的人,又是太子近侍,在东宫的地位与别的女官不同。对这种人,除非有把握能一举摁死压倒,否则,还是要多忍忍。”
“总之,这宫里更棘手的事还多着,能不多得罪人便不得罪。”
想到自己要在十日之内拿到齐王通敌的证据,文简的面色不由得渐渐沉下来,总觉得李慎和李元祁都不比原野上那头黑熊好对付多少。
黑熊尚有萧驰朔来帮她一箭射死,这两个人却都要自己去应对。
夏萤见了她的脸色,以为自己惹她难过,急道:“娘娘,我总是不如春暄姐姐她们做事妥帖,难怪总也混不上“春”字。以后我一定跟涵姐姐好好学着!争取让娘娘省心,让娘娘早些赐名!”
文简笑道:“和这些没关系。去看看,宫门外那个霜儿走了没?”
夏萤本欲使唤旁人,想起殿内多是聋哑宫人,沟通不便,只得亲自跑去查看。很快回来禀报:“娘娘,那个丫头已经不在了,想来是回去复命了。”
文简点头。
夏萤便又重新替她处理伤口,一边忍不住嘟囔:“娘娘,太子殿下只说‘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来,还是不来啊?”
文简眸光微动。
只说“知道了”,却未明确答复,这自然意味着他听懂了自己的暗示,但还在权衡,不想立刻做出符合她心意的决定。
大概是还需要再加一点筹码。
她笑了笑,语气笃定:“他自然会来。你快些上好药,我们也早些休息,我实在是困了。”
夏萤如今对她是满心信赖,闻言立刻放了心,一阵喜笑颜开,手下动作都轻快麻利了许多。
待一切收拾妥当,文简躺在新换的、透着淡淡花香的素色纱帐内,感受着东宫夜晚特有的静谧与沉闷,很快入眠。
翌日,寅时刚过,晨露未晞,宜春宫的重重殿宇尚沉浸在青灰的晓色中,便有值夜的宫人提着灯盏,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回廊下。
寝殿内,文简在锦衾间翻了个身,伤口隐隐作痛,让她在睡梦中也不安地蹙起眉头。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绡帐外,楚涵俯下身轻唤:"娘娘,该起身了。"
文简在禁苑散漫惯了,此刻睡得正沉,迷蒙间脱口而出:"几点了?"
楚涵正打着手势叫一列宫人入殿:“娘娘可是问时辰?已经卯时了。今日需得梳洗整齐,进宫向皇后娘娘问安。”
文简可以免了东宫姬妾的晨省,自己头顶上还有皇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