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主位的,是一位年约六旬、面容清癯、眼神深邃的老者,此人便是当朝首辅,文华殿大学士叶林渊。
他穿着寻常的居家常服,但久居上位的威仪却在不经意间流露。
紧挨着他右手边坐着的,是礼部尚书公孙天冶,也就是公孙天纵的父亲。
公孙冶约莫五十多岁,面皮白净,三缕长须,此刻眉头紧锁。
其余几人,分别是吏部尚书赵文博、户部尚书钱益谦、兵部尚书孙立人、工部尚书周世宏,以及礼部左侍郎、公孙天冶的心腹郑克爽
下人早已被屏退,厅内只剩下这几位掌控着大虞朝堂核心权力的重臣。
公孙天冶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和不耐:
“首辅大人,各位同僚,刚刚得到消息,那苏墨今日还是进了贡院。”
“犬子日前亲自去警告过他,许以重利,晓以利害,谁知此子油盐不进,狂妄至极。”
“竟说什么一并接着”
吏部尚书赵文博冷哼一声,尖细的嗓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刺耳:
“一个定南府来的泥腿子,侥幸得了些虚名,就真以为能翻天?”
“他若是老老实实待在乡下,或可安享富贵。偏要跑到京城来趟这浑水,还上书那什么六国论,鼓吹什么以战止战、强硬对抗。
“这不是摆明了要和我们唱对台戏吗?”
户部尚书钱益谦抚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商人的精明与算计: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啊,他哪里知道,与大国相交,重在和气,重在利益交换。”
“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劳民伤财不说,万一惹怒了大乾,边衅一开,这每年的岁币、互市的利润从哪里来?”
“我们各部衙门的开销,京城百万生灵的嚼谷,难道都要靠打仗来解决?”
“打仗?打仗是最亏本的买卖。”
兵部尚书孙立人虽然出身军伍,此刻却并不主战,他瓮声瓮气地道:
“钱尚书所言极是。如今边军欠饷严重,武备松弛,真打起来,胜算几何?”
“那苏墨空谈误国,若让他得势,陛下受其蛊惑,一意主战,我等皆成国家罪人矣。”
工部尚书周世宏附和道:
“是啊,首辅大人。下官以为,此子绝不可留于朝堂。”
“他那番言论,与我等秉持的韬光养晦、以和为贵之国策背道而驰。”
“若陛下真重用了他,日后朝堂之上,还有我等立锥之地吗?”
礼部侍郎郑克爽阴恻恻地补充:
“更重要的是,此子与陛下似乎颇有渊源,似乎对此子极为欣赏。
“若他再高中进士,甚至名列前茅,陛下破格提拔,授予要职,只怕我等日后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中充满了对苏墨的忌惮、厌恶。
他们之所以如此排斥苏墨,根源就在于政见不同。
叶林渊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轻轻捻动着腕间的一串沉香木念珠,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直到所有人都说完,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时,他才缓缓抬起眼皮,那深邃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让原本有些嘈杂的花厅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的意思,老夫明白了。”
叶林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苏墨此子,确有才学,但心术不正,言论激进,若使其入朝,必是祸乱之源。”
“陛下年轻,易受蛊惑,我等身为臣子,有责任为君分忧,防患于未然。”
他顿了顿,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继续道:
“贡院之内,规矩森严。试卷由专人誊录、糊名,想要在文章上动手脚,难如登天,风险也太大。”
“监考的御史和翰林们,也不是我们都能完全掌控的。”
公孙天冶急切地道: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考完,然后等着陛下钦点他为进士吗?”
叶林渊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考场上动不了文章,难道还动不了别的东西吗?”
众人一愣,有些不解。
叶林渊的目光投向公孙天冶:
“天冶,你是礼部尚书,贡院事务,你最熟悉。”
“考生入场,饮食需自备,但有一物,却是考场统一提供”
公孙天冶眼睛猛地一亮,脱口而出:
“水!首辅大人是说,饮水?”
叶林渊微微颔首:
“正是,九天考试,号舍逼仄,哪一个考生不喝水?”
“贡院每日会定时向各号舍供应清水。这水,从井中打出,到送入号舍,中间总要经过几道手吧?”
工部尚书周世宏立刻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
“首辅高见!”
“下官衙门里,前些日子恰好得了一些泻药,无色无味,药性温和,不至伤人性命,但足以让人无法安坐,更遑论静心作文了。”
吏部尚书赵文博阴笑道:
“只要那苏墨喝了这水,闹起肚子来,莫说考中,就是完卷都难。”
“届时名落孙山,谁又能怪到我们头上?只能怪他自己身子骨不济,或是运气不好了。”
一时间在场几人全都点头表示赞同。
公孙天冶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但随即又有些担忧:
“首辅,此事需做得万分隐秘。负责送水的是贡院的杂役,并非我们的人”
叶林渊淡淡道:
“杂役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或为财,或为势。”
“天冶,此事由你礼部具体操办,挑选可靠之人。”
他看了一眼郑克爽。
“克爽,你心思缜密,协助公孙尚书。记住,目标只有丙字柒拾叁号,苏墨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