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水阁旧址的断壁上爬满了青藤,藤蔓间还缠着半片烧焦的书页,风穿过残破的窗棂时,卷起纸页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废墟深处低声啜泣。林风抬手将“月”字佩按在门楣中央的凹槽里,玉佩与石质门楣上“玄水”二字相触的刹那,整座废墟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断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尘锈,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砖墙,墙缝里竟钻出点点桃红色的花苞,在风中轻轻颤动,仿佛沉睡的生机正被唤醒。
“是‘回春阵’!”玄璃的水纹镜骤然亮起,镜面映出砖墙深处游走的光脉,那些光脉如水流般汇聚,最终凝成玄水阁的护族纹,“我娘的手札里记着,这阵法要用至亲的灵元才能催动。月佩里封存着君无殇的残魂,他是……”她突然顿住,眼眶泛起潮红,“是我娘的亲外甥,按辈分,该叫我一声表妹。”
林风望着重新立起的朱漆大门,门环上的铜兽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兽口衔着的铃铛虽已锈蚀,却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他忽然想起君无痕总爱摩挲剑柄上的银丝络,那时只当是普通的饰物,如今才知那是玄水阁的护族信物,是玄璃母亲当年亲手为他编织的,丝络里还缠着半片桃花瓣,是从玄水阁的桃林里采来的。
“里面有人。”林风按住玄璃的肩膀,指尖悄然凝起三枚青焰符。门内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像是有人穿着木屐在庭院里踱步,每一步都带着岁月沉淀的沉稳。
朱漆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个穿青布长衫的老者,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手里拄着根竹杖,杖头雕着朵栩栩如生的水纹花,与玄璃发间银饰上的图案如出一辙。“阿璃长大了。”老者的声音带着笑意,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银饰上,眼神温柔得像春风拂过湖面,“这银丝络还是你满月时,我亲手给你戴上的,当时你抓着络子不肯放,口水都沾在上面了。”
“舅公!”玄璃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扑过去抱住老者,肩膀剧烈颤抖,“他们都说你……都说你死在十年前的屠阁之夜……”
“都说我死在那场大火里,对吗?”老者拍着她的背,竹杖轻轻点地,门内的庭院突然亮堂起来。数十株桃树同时绽放,粉白的花瓣簌簌飘落,在青石板上铺成一条花径,尽头的凉亭下,石桌上还摆着半盏未凉的茶,仿佛主人只是刚离开片刻,“我躲在锁魂塔的暗格里,靠着月佩里的残魂才撑到现在。”他转向林风,眼神温和却带着审视,像在打量一件珍贵的器物,“你就是灵溪前辈选中的人?”
林风郑重点头,将怀中的“风”字佩双手递过去:“晚辈林风,见过前辈。”
老者接过玉佩,指尖在“风”字上轻轻摩挲,指腹的薄茧擦过玉面,突然叹了口气:“你父亲当年若有你一半的沉稳,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他将玉佩还回来,竹杖指向庭院东侧的回廊,“去看看吧,那里有你想知道的真相,也有你父亲留下的东西。”
回廊尽头的石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卷,画中是玄水阁全盛时期的景象:数百名弟子在庭院里练剑,剑光与水光交织成一片青芒;湖面上漂着水纹形状的灯盏,映得满湖星光;最显眼的是画中央的凉亭,亭内一男一女正相对而坐,男子握着支狼毫,女子托着砚台研墨,两人的手腕上都戴着银丝络,阳光透过亭顶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得让人移不开眼。
“是我爹娘。”玄璃的声音发颤,水纹镜凑近画面,映出画中男子的脸,竟与君无痕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书卷气的温润,“爹爹是玄水阁的画师,娘亲是阁主的女儿,他们……他们总爱在亭子里画画到深夜。”
“他们是被玄天宫主害死的。”老者的声音沉了下来,竹杖指向画中男子的胸口,那里有个极淡的墨点,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当年你爹爹发现玄天宫在用活人炼制锁魂钉,偷偷画了幅《屠魂图》想交给清虚门,结果被玄天宫主察觉,灭了口,连尸身都被炼成了傀儡,供他们驱使。”
林风突然想起在离火窟看到的画面——灵溪前辈的剑穿透一个清虚门弟子的胸膛,对方却笑着说“谢师姐成全”。那弟子的眉眼,竟与画中男子有几分神似。他猛地看向老者:“前辈可知《屠魂图》的下落?”
老者的脸色凝重起来,竹杖在青石板上敲出沉闷的声响:“那幅画被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藏在玄水阁的密室,一部分在灵溪前辈手里,最后一部分……”他顿了顿,竹杖指向桃林深处的假山,“在君无殇的骨殖里。”
“骨殖?”玄璃的声音发颤,水纹镜突然剧烈晃动,镜面映出假山后的景象:一个半开的石棺,棺内铺着青色的绸缎,上面放着一具少年的骸骨,胸口处嵌着块残破的画布,画布边缘虽已焦黑,却能看出上面画着铁笼与锁链,正是《屠魂图》的一角。
林风与玄璃对视一眼,快步走向假山。石棺旁的石壁上刻着一行字,笔锋苍劲有力,是君无殇的笔迹:“弟,若见此画,将其交予清风明月,勿让奸佞逍遥。”字迹力透石背,最后一笔却微微颤抖,像是写字时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知道自己会被炼成傀儡。”林风抚摸着石壁上的刻字,指尖能感受到石质的冰凉与字里行间的决绝,“所以提前将画藏在这里,用自己的骨殖守护,哪怕魂飞魄散,也要留下证据。”
玄璃的水纹镜突然射出一道青光,精准地照在残破的画布上。画面瞬间变得清晰:无数修士被关在铁笼里,笼子外站着个穿玄天宫服饰的人,正用烧红的烙铁在他们胸口烙印,烙铁上的月牙纹与玄天宫主的胎记一模一样。那人的侧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脖颈处的月牙胎记狰狞扭曲——与之前在颠倒城、离火窟遇到的黑衣人完全一致!
“是他!”玄璃的声音发紧,握着水纹镜的手微微颤抖,“就是他带队屠了玄水阁,也是他……操控君无痕,害死了那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