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沿运河南下,日复一日。
两岸景色从北方的开阔苍茫,逐渐变得水网密布,绿意渐浓。
钦差官船上,大部分时间还算平静。
这种平静,主要得益于赵钰对坐船的新鲜感,以及……
充足的零食供应。
主舱内,时常可见雍王殿下盘腿坐在厚地毯上。
面前摆着好几个大食盒。
里面装满了各色点心、干果、蜜饯。
他一边吃,一边摆弄着从贾府带来的那些玩意儿。
鲁班锁已经被他无意中掰断了一个榫头,此刻正可怜地躺在角落。
万花筒还完好,他时不时拿起来对着舷窗看一会儿。
更多的时候,他是趴在舷窗边,看着外面流动的景色。
看到岸上奔跑的小孩,他会咧嘴笑。
看到拉纤的纤夫,他会好奇地指给福安看。
看到别的商船货船,他会评论一句“他们的船没我们的大”。
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无聊了就发呆。
这就是赵钰的舟中日常。
简单,纯粹,甚至有些枯燥。
林如海乐得见他如此安分。
大部分时间,林如海都待在自己的舱房内。
要么翻阅随身携带的盐政卷宗。
要么与几位带来的师爷幕僚低声商议。
眉头总是紧锁着。
偶尔,他会到甲板上透透气,远眺南方,神色愈发凝重。
韩统领则时刻保持着警惕。
侍卫们分班值守,明哨暗哨,将官船护卫得铁桶一般。
看起来一切都波澜不惊。
直到这一日午后。
船队行至一段较为狭窄的河道。
水流略显湍急,水下似乎暗礁丛生。
领航的漕工打起十二分精神,高声吆喝着,指引方向。
赵钰刚吃完一碟桂花糕,正满足地拍着肚子打嗝。
官船随着水流微微一晃,他也没在意。
突然!
船身猛地一震!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
整艘大船骤然停顿,惯性使得船上所有人都是一个趔趄。
“怎么回事?!”林如海的声音从隔壁舱房传来,带着惊疑。
“回大人!似是搁浅了!卡在了暗礁上!”外面传来水手慌张的喊声。
甲板上瞬间乱成一团。
水手们跑来跑去,试图用长篙撑开船体。
但船卡得很死,纹丝不动。
后面的船只也被迫停下,河道出现了堵塞。
“快!想办法!”林如海也来到了甲板上,脸色难看。
行程延误是小事,若是官船受损,或是久久无法脱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绝非吉兆。
韩统领指挥着侍卫维持秩序,一边警惕地观察着两岸。
水手们尝试了各种方法。
用篙撑。
用桨撬。
甚至试图让后面的船用绳索拉。
但那暗礁仿佛咬死了船底,大船只是微微晃动,根本无法脱身。
领航的老漕工满头大汗,查看后苦笑:“大人,卡得死!怕是得卸下部分货物减轻吃水,再等潮水变化,或许……”
“那要等到何时!”林如海心急如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越来越焦灼。
就在这时。
船舱的帘子被掀开。
赵钰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
他刚才被那一下震动惊醒了。
“怎么停了?到了吗?”他迷迷糊糊地问,嘴角还沾着点心渣。
福安连忙上前,苦着脸解释:“殿下,船搁浅了,卡住了,走不了啦!”
“卡住了?”赵钰歪着头,似乎理解了这个词。
他走到船舷边,探头往下看。
浑浊的河水拍打着船体。
船身微微倾斜,确实不动了。
“哦。”
他应了一声。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
赵钰做了一个谁也无法理解的举动。
他忽然弯下腰,伸出双手,抵住了船舷下方一处坚实的龙骨结构。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危险!”福安惊呼。
林如海也吓了一跳:
“殿下,快回来!水手们正在想法子!”
赵钰却像是没听见。
他只觉得船停在这里不好,耽误他去看江南的好吃的和好玩的。
而且,这样子歪着,他的点心盘子都滑到一边了。
很简单的问题——让船走起来就行了。
怎么让船走?
推一下试试?
这个念头一起,身体里的那股磅礴力量,似乎自然而然地就涌动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双腿微屈,摆出了一个类似推车的、极其不标准的姿势。
“嘿——!”
他发出一声没什么气势的、甚至带着点睡意的嘟囔。
双臂微微一用力。
下一秒。
在周围所有人如同见了鬼一般的目光注视下。
那艘沉重无比、卡死在暗礁上的巨大官船。
发出了“嘎吱嘎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
然后。
竟然……
以一种缓慢却毋庸置疑的态势。
向前。
挪动了一丝!
是的,只是一丝。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那绝非水流或者篙桨所能带来的移动!
“天……天爷啊……”一个老水手噗通一声瘫坐在甲板上,嘴唇哆嗦着。
“这……这……”林如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赵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韩统领瞳孔骤缩,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刀柄上,浑身肌肉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