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讥笑变成了愕然。
伊扎祭司的神情也第一次发生了变化,他收起了那份居高临下的傲慢,眼中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惊讶。
他没想到,这个衣着简陋、来自“粗野”城邦的年轻人,竟然真的能看懂星图。
虽然他的理解很浅薄,用的词汇也很“原始”,但他确实看懂了。
“你……懂得观察星辰?”
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立刻上前一步,对着伊扎姆纳微微躬身,不卑不亢:“祭司大人,这位是我们的同伴星,是一个对天空抱有好奇的孩子。正如您所见,他对您的知识充满了渴望。”
看伊扎没有反感,鱼顺势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请求。
“我们带来的这些薄礼愿意全部献上。只求您能允许星留在这里,学习您和科潘城邦的智慧。”
这个提议让伊扎尤豫起来。
对方想要用一堆在他看来虽然稀有但用途不大的奢侈品,换取一个学生的学习机会。
他打量着一脸渴望的星,又看了看态度诚恳的鱼。
教化一个求知若渴的蛮人,不正是一个高等文明彰显其伟大的绝佳方式吗?
更何况,这几乎是无本的买卖。
“星辰的奥秘,神灵从未吝于向虔诚的求知者展示。”
伊扎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情,但这次还夹杂着一丝施舍般的宽宏:“既然他如此渴望,那就让他留下吧。码头旁边正好有个空置的仓库,可以让他住下。”
“至于你们的礼物,”他瞥了一眼商身后装着珍珠的皮袋:“我们接受这份敬意。”
“你的眼睛,就是我们所有人的眼睛。”
“不要去争辩,不要去反抗,看,然后记下来。你学到的每一个细节,都将成为我们未来的基石。”
星重重地点了点头,年轻的脸庞上满是决心。
与星告别后,鱼和商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将一名族人独自留在一个态度并不友善的城邦蕴含着巨大的风险。
但他们同样明白,这也是白洛城邦追赶和超越对手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带着一丝沉甸甸的使命感,使团踏上了归途。
他们并未走来时的大路,而是按照商的建议,绕到了工匠区的后方。商想再看一眼那些科潘工匠的工作方式,哪怕只是远远地一瞥。
在一间嘈杂的纺织工坊外,其他工匠都在热火朝天地忙碌,只有一个男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的石阶上,身边是一堆被随意丢弃的断裂棉线和一小块织坏了的布料。
他低着头神情苦闷,用一根小木棍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着,周围的人路过他时都投以鄙夷或躲闪的目光,仿佛他是什么不祥之物。
鱼停下了脚步。
他注意到了那块被丢弃的布料。
尽管织错了纹样,但那布料的技术没什么问题,比白洛城邦最心灵手巧的女工织出的麻布还要好。
一个能织出如此精美布料的工匠,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鱼主动走了过去:“你为何如此忧愁?”
那工匠抬起头,眼中满是麻木和戒备。他看了看鱼和商身上那略显粗糙的麻衣,没有说话。
商从皮袋里取出一小块肉干递了过去,努力学者科潘城邦的语气:“我们是远方来的商人,只是有些好奇。能织出这种布的人,一定有着神灵赐予的巧手。”
或许是食物的善意,或许是那句发自内心的赞叹,工匠眼中的戒备稍稍松动。
“巧手……有什么用?当神灵收回他的眷顾时,再巧的手也只会带来灾祸。”
在鱼耐心的询问下,工匠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他名叫那姆,曾是这片工匠区里最出色的纺织工匠,他的家族世代为祭司和贵族织造衣物。
不久前他接到了一个重要的任务,为祭司伊扎的观星仪式织造一件全新的祭袍。
他为此耗费了数月心血,选用最洁白的棉花,染出最纯正的色彩。
然而就在祭袍即将完成的最后关头,一根用金线捻成的经线毫无征兆地断了。
在凡事讲求预兆和完美的科潘城邦,这被视为一个极其不祥的凶兆。
他因此获罪。
他不仅被剥夺了工匠的身份,没收了所有的工具,还被家族驱逐。如今的他成了一个被所有人排挤的废人。
“一个断线,就毁掉了一个人的一生?”
鱼的心中充满了惋惜。
在白洛城里,正式成员的错误永远有补救的机会,绝对不会因为一件这样的事情就直接剥夺所有权利。
工匠挥手示意他们离开:“我已经是没有价值的人了,你们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鱼没有离开,反而一字一句:“我们那里评价一个工匠,看的是他织出的一整匹布,而不是那一根断掉的线。”
那姆猛地抬起头,眼中有了神采。
“我们的城邦刚刚创建,我们的女人用麻草织布,布料粗糙得象树皮。她们渴望学习更精细的技术,却苦于没有老师。”
鱼的语气充满了诚恳。
“如果你愿意跟我们走,我们不能给你科潘城邦的宏伟神庙。”
“但我们可以给你一间全新的工坊,给你最好的工具,给你所有你需要的棉花和麻线。”
“最重要的是,我们会给你尊敬。你将不再是一个被唾弃的罪人,而是一位传授技艺、受人敬仰的老师。”
这番话如同一道光,劈开了那姆心中厚重的阴云。
一个新的工坊?受人敬仰的老师?
他看着鱼真诚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这双除了织布一无是处的手,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他在科潘已经没有了未来,而这群远方来客向他许诺了一个他不敢想象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