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父城邦。
与白洛城邦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围绕着一个至高无上的信仰——对“天空之父”的绝对崇拜。
城市的建筑都会尽量高,仿佛要更接近他们的神明。
民众每日都要进行数次祷告,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教义严格规范。
统治天父城邦的是一位被称为“大牧首”的宗教领袖。
在大牧首的眼中,世界上只存在两种人:沐浴在天父荣光下的信徒,以及尚未被救赎的、在黑暗中徘徊的异教徒。
最初,斥候带回的关于白洛城邦的情报并未引起他太多的重视。
一个埋头于种田和打铁的城邦虽然强大,但在精神层面却贫瘠得可怜。
大牧首认为这样的文明缺乏凝聚力,迟早会在天父的光辉下自行瓦解或被同化。
然而当神谕开始在白洛城邦东部的高原上拔地而起时,这份轻视迅速转为了警剔。
一名刚刚潜回报信的斥候,跪在大牧首面前,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斗。
“他们管那叫‘神谕’。”
“异教徒在模仿神的伟迹,却妄图将神明排除在外!”
一位红衣主教厉声呵斥:“这是对天父最恶劣的亵读!”
大牧首缓缓睁开眼睛。
一个不依靠神明却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组织力和创造力的文明,其存在本身就是对天父城邦信仰根基的动摇。
如果让他的信徒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群人,不经祈祷就能获得丰收,不靠神恩就能建造奇迹,那整个信仰的大厦都将出现裂痕。
“他们建造那座‘渎神之塔’,是为了什么?”
“尚不清楚,大人。”
“他们的工地戒备森严,外围有固定的巡逻队,内部的工人也实行严格的身份登记制度,极难渗透。”
大牧首的目光转向阴影处一个沉默身影。
“鸦,天父需要你再一次张开翅膀,飞进那座罪恶之城。我要知道他们建造神谕的每一个细节,它的目的,以及它所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被称为“鸦”的男人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走出,他身材中等,面容普通,是那种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
他单膝跪地,右手抚胸:“为了天父的荣光。”
……
鸦没有选择直接穿越戒备森严的边境,而是绕了一个大圈,混入了一支从南方慕名而来的小商队中。
在白洛城邦那庞大而开放的贸易体系里,每天都有无数外来者涌入。
他给自己伪造的身份是一个因家乡遭灾而流离失?的石匠。
凭借着一手还算过得去的石工手艺,他很轻易地就在南工城外围的劳工招募点被百工司录用。
经过短暂的培训和身份登记后,他如愿以偿地被分配到了神谕工程的外围作业区,负责对石料进行初步的打磨和修整。
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
这里没有监工的皮鞭和咒骂,只有营建司技术员们大声的指挥和协调。
工人们的神情也并非麻木和疲惫,反而洋溢着一种参与伟大事业的自豪感。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这里的秩序。
每个人胸前都挂着一块标明身份和工种的木牌。
每日开工和收工都要在各自的工区负责人那里登记。
食物和工具按时配给,甚至还有来自文教司的老师在晚间的休息时间,为工人们开设基础的识字和算术课程。
这一切都与他所理解的世界格格不入。
鸦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一边完成手头的工作,一边用他那双训练有素的眼睛贪婪地吸收着一切信息。
他默记下不同局域工匠们的作业流程,拼凑出整个工程的大致蓝图。
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
因为天气原因,大部分室外作业都已暂停。一批新设计的复杂金属构件运抵工地,鸦所在的工区被临时抽调去帮忙搬运。
在混乱和忙碌中,他看到一张被雨水打湿、遗落在角落的羊皮纸图纸。
鸦不动声色地靠近,趁着众人都在奋力推动一块巨石的间隙,迅速将那张图纸捡起,塞进了自己的贴身衣物里。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是他以为的没人看到。
不远处的一座哨塔上,一名负责安保的卫兵将他那瞬间的异常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那名卫兵没有声张,只是平静地转动了哨塔顶部的一面小旗,向着山下的律法司驻地发出了一个缺省的信号。
“发现可疑人员,第三作业区,目标编号7345”
鸦心中充满了窃取到机密的兴奋,他象往常一样完成了当天剩馀的工作,领取了配给的食物,回到了自己的临时住所。他计划在深夜无人时,将图纸上的内容默记下来并销毁。
然而当他推开房门时,迎接他的不是空无一人的房间,而是两名气质沉稳干练的男人。
他们安静地坐在屋内,其中一人正悠闲地擦拭着手中的一把短剑。
“7345号,石匠乌诺?”其中一人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叫出了他伪造的名字。
鸦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跑,他知道,在这样的地方,任何冲动的行为都毫无意义。
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你的户籍登记有些问题,需要跟我们去律法司核实一下。”男人说道,语气就象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没有枷锁,没有喝骂,“鸦”就这样被“请”进了位于不远处地下的一个房间里。
审问他的是一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甚至有些文弱的年轻人。
他叫影,是律法司司长尺最得意的学生,以其过人的观察力和逻辑思维而闻名。
审问的过程出乎鸦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