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声音,如同在平静的议事厅内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在场所有元老心中复杂的波澜。
他们是白洛城邦的奠基者,他们的功勋被刻在纪念碑上,他们的家族享受着应得的荣耀与尊敬。让他们的后代与那些曾经的奴隶、战俘站在同一起跑在线,这在情感上,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冲击。
一名胡须花白的老将,也是最早跟随火首领的老人之一,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首领,我们的孩子,从小就在学院里接受最好的教育,他们为城邦服务的起点本就更高。让他们和那些刚学会写自己名字的新公民一同考核,这是否有些不公?”
他的话,代表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
鱼没有动怒。他平静地注视着这位为城邦流过血的老人,缓缓说道:“将军,您说的没错,起点不同,是事实。我从未想过要抹杀这种差异。我所追求的,并非结果的平等,而是机会的平等。”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拿起一枚代表着“公民”的普通陶片。
“我们的城邦,就象一座正在建造的巨塔。奠基的巨石,是你们这些元老,坚不可摧。但塔要升高,就需要源源不断的新砖石。”
“如果新来的砖石,永远只能被压在最底层,没有机会去支撑更高的屋檐,那这座塔,迟早会停止生长,甚至从内部开始腐朽。
“我所要创建的,”鱼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不是一堵墙,而是一道阶梯。一道能让所有白洛人,无论出身,只要他有能力、有贡献,就能拾级而上,看到更高风景的阶梯。”
“‘公民考核”,就是这道阶梯的第一级台阶。”
在鱼的坚持和推动下,白洛城邦历史上第一次“公民考核与晋升”制度,在经过了数月的激烈讨论和反复修订后,正式颁布。
法典规定,白洛城邦的所有自由民,无论其出身是元老之后、归化部族还是被解放的奴隶,每年都有一次机会参加“公民考核”。
考核的内容极为全面,分为“文考”与“武考”两大类,参与者可根据自身所长自由选择。
“文考”由文教司主持,内容函盖了基础的读写算术、白洛法典、城邦历史,以及根据不同司部须求而设置的专业知识,如农业技术、工程制图、商业会计等。
“武考”则由军队主持,不仅考验个人的武勇,如长矛、射箭、角力,更注重团队协作与战术理解。考核优异者,可以直接进入军队,获得晋升。
而最关键的,是考核的结果,将直接与“功勋爵位”挂钩。
白洛城邦废除了世袭的身份,设立了从“一等公民”到“五等公民”五个等级。每一次考核的优异成绩,每一次对城邦的重大贡献一一无论是技术发明、战争胜利还是开辟新航路一一都能转化为“功勋值”,提升自己的公民等级。
越高的等级,意味着越优渥的待遇:更多的土地配额、更低的税率、优先享受学院资源的权利,以及最重要的一一参政议政的资格。只有达到“三等公民”以上的人,才有资格被推举进入六司,成为城邦的管理者。
这项制度,如同一场深刻的社会地震,彻底动摇了白洛城邦原有的阶级结构。
消息传开,整个城邦都沸腾了。
那些出身平凡的年轻人,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火焰。他们看到了一条清淅可见的、能够通过自身努力改变命运的道路。一时间,城邦内所有的夜校和图书馆都人满为患,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也多了数倍。
而那些元老家族的后代,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们意识到,父辈的光环不再是永恒的护身符。如果他们耽于享乐、不思进取,很快就会被那些饥渴的追赶者超越,甚至被剥夺管理者的身份。
当然,变革总会伴随着阵痛。
在第一次公民考核中,一名元老家族的子弟,因为平日疏于学业,在算术考核中成绩拙劣,被直接从百工司的一个管理职位上罢免,降为普通工匠,而取代他的,是一名曾经的斯罗奴隶。此人虽然出身低微,但在南工城的建设中表现出色,更在夜校里自学了高等数学和工程学,以近乎满分的成绩通过了考核。
这项任命,在元老阶层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简直是奇耻大辱!”被罢免的年轻人名叫“磐”,他的父亲是城邦的奠基者之一。他纠集了一群同样心怀不满的元老子弟,在酒馆里公然发表着煽动性的言论。
“我们的父辈用鲜血打下了这座城邦,凭什么要让一个外来的奴隶骑在我们头上?”
“鱼首领这是在忘本!他这是在动摇我们白洛城邦的根基!”
他们的言论,很快吸引了一些同样在变革中利益受损或心怀怨的人。一场针对新政的阴谋,在城市的阴影中悄然蕴酿。
然而,他们低估了鱼的决心,更低估了镜司的力量。
就在磐和他的同党们,试图煽动工匠区的元老派工头,发起一场罢工来向议事厅施压时,影和他的探员们,如同从地底冒出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他们所在的酒馆。
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公开的审判。
磐和他的内核同党们,在第二天清晨,便被一艘没有旗帜的船,秘密押送往了南大陆最偏远的一座矿场。他们将被剥夺公民身份,在那里用馀生进行劳动改造。
而那些被他们煽动的、摇摆不定的附从者,则被律法司的官员们一一约谈。
官员们没有采用任何威胁的手段,只是将一份份印刷清淅的、关于磐等人平日里奢靡浪费、欺压平民的劣迹报告,以及他们试图破坏城邦生产、动摇军粮供应的阴谋计划,摆在了他们面前。
“城邦给了你们荣耀,不是让你们用来践踏律法的。”律法司的官员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功勋,属于为白洛流汗流血的每一个人,而不是躺在祖辈功劳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