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坐下休息吧,喝点热水。”
是在和她说话吗?她茫然回头。
祁载阳单手支着脸,掀起眼帘。睫毛纤长的影子落进眼睛,投下淡墨色的阴翳。
他斜欹着,轻笑出声:“你看起来不太舒服,别乱跑。”
轻笑声配上他眼中的阴翳,颇有些玩味的色彩。他倒了杯热水,推到她面前。
现在该怎么办?
她回头。庄锡仍伸长手臂,固执地要接她下车,脸上不算好看。
鸣雎揉了揉胃,刚想拒绝。庄锡终于开了口:“你好久没回来了,正好进屋喝杯茶,我妈想见你。”
庄锡身后草坪修剪整齐,草坪后立着两扇紧闭的别墅铁门,铁门的雕花镂空处探出几枝柔弱的枝条,枝上缀着星星点点的夜来香。
一栋漆黑的别墅伫立在夜色深处,浓郁的墨色将它浸染藏匿,几乎看不清轮廓。
她确实很久没有回来了啊。
五岁前,她还住在隔壁那栋别墅里。那时,她会和哥哥鸣鸿一起爬墙。
哥哥能翻下墙,但她总不敢跳下来。她只会趴在墙头,远远冲草坪上的庄锡挥手唤他。
但距离太远,院落太大,庄锡总是听不见的。
听不见却不妨碍庄锡能看见她。
只要她挥手,庄锡就会开着自己的小赛车,嘟嘟压过草坪,开到院墙下给她展示,这是他的新车。
然后她会翻坐在墙头上,庄锡总会伸手接住她。
她跳进他怀里,将他压倒在柔软的草坪上,两个人就咕噜噜滚到新赛车旁。她开车,庄锡坐在她身旁哈哈笑。
嗖一下,赛车就飙过了十年。
这十年,院墙还是那堵院墙,院里的花却已换了几轮。
庄锡现在伸手,接住的还会是当年吗?
鸣雎终是弯下腰,像午夜十二点前的公主走下南瓜马车一般,向他伸出手。
她想再试一试。
隔壁一道远光灯打过,照得她裸露的手臂白到刺眼。
鸣雎眯起眼,那远光灯缓缓驶近,车头的小翅膀仿佛要飞起来。
车灯扫过鸣雎的手臂,照亮了庄锡。
“庄锡哥哥,你在接谁呀?”车窗降下,探出一张女孩的脸。女孩笑意盈盈,连发丝都卷着精致的弧度,亮晶晶的。
庄锡脸色一僵。
车门打开,女孩跳下宾利。长裙一荡,水波般流泻在夜色里,她向庄锡奔来。
鸣雎收回手臂,扯了扯褶皱的裙摆,瑟缩回车里。脚步不稳,绊倒在座位上。
她额头磕到了什么硬质物件,冰凉圆滑,冰得她一个激灵。她抬起头,看见一双低垂的桃花眼。
她恍惚觉得自己的脸庞好像湿了。
她没法和他解释,那女孩是她堂妹栗鸣鸢,是一名真正的公主,一名不会在十二点之后丢掉水晶鞋的公主。
是在她离开家后,获得了她的爸爸、她的哥哥、她的奶奶……她所有亲人的宠爱的公主。
也是最牙尖嘴利,每次都会睁着明亮的眼睛,追问她怎么穿得这么破烂,然后丢两件不要的新衣服给她的公主。
是比哥哥栗鸣鸿,更让她害怕遇上的公主。
鸣雎颤抖着强撑住座椅,从祁载阳胸前爬起。她小声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脑后一暖,她的脸被他按进怀里,额头又磕上那枚冰凉的贝壳纽扣。
头顶落下他的声音,很轻:“别动,她看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