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扫过囚车里缩着的老弱仆妇,喉结动了动,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凝雪没有接,只是把水囊塞回他手里:“您身子弱,多喝点。”她转头看向车外,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隐约出现一片低矮的林带,林边散落着几间破败的茅草屋,像是驿站的遗迹。官差们的呵斥声从前方传来,带着不耐烦的粗暴:“快点!天黑前赶到前面的破驿站歇脚,晚了就只能睡野地!”
囚车加快了速度,碾过路边的碎石,颠簸得厉害。苏凝雪紧紧扶住车壁,目光穿过林带,瞥见远处天边升起的第一颗星,微弱的光落在她憔悴的眉眼上,却没照亮半分前路的希望。风卷着枯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火气——许是前方驿站飘来的,微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靖安郡外的开阔郊野上,尘土被正午的阳光晒得滚烫,一千名新兵身着粗布劲装,背上捆着沉甸甸的沙袋,腰间别着制式木枪,正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奔跑。他们的呼吸粗重如拉风箱,汗水顺着黝黑的脸颊滚落,砸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洇出一小片湿痕,又很快被烈日蒸发。
李奎身着玄铁铠甲,手持长鞭,迈着稳健的步伐跟在队伍侧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新兵。他嗓门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给我跑快点!这点重量就喘成这样?真到了战场上,难道让岭南军的刀片子帮你们擦汗?”
长鞭偶尔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却不抽打士兵,只落在旁边的空地上,发出“啪”的脆响,惊得几个脚步踉跄的新兵猛地挺直腰板,咬牙加快了速度。队伍前方的老兵扛着红旗,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指引着方向;队尾几个体力不支的新兵落在后面,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却依旧死死攥着拳头,不肯停下脚步——沈砚承诺的翻倍军饷、保家卫国的信念,是支撑他们咬牙坚持的底气。
远处的青峦连绵起伏,山脚下的溪流泛着粼粼波光,却无暇顾及。风卷着尘土掠过练兵场,掀起新兵们汗湿的衣摆,混合着汗水与泥土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李奎看着队伍中逐渐整齐的步伐,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又拔高声音喊道:“再加把劲!跑完这十里,回去有粗粮馒头管够!”
这话一出,新兵们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光亮,疲惫的身躯仿佛又注入了力气,奔跑的脚步声变得更加整齐,震得地面微微发麻。
囚车轱辘碾过一道浅浅的田埂,眼前的风景骤然变了模样。不再是连片的荒草,而是成片长势喜人的麦田,青碧的麦浪在风中翻涌,带着清新的麦香扑面而来——这里,已是靖安郡地界。
五天的颠簸让囚车的木板愈发松动,每一次转动都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像是随时会散架。苏凝雪扶着车壁下车时,腿脚早已麻木,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抬头望去,远处的林木比沿途所见愈发葱郁,枝干挺拔,叶子上沾着晨露的光泽,不复之前的枯槁。田埂上有农夫弯腰除草,瞥见这支囚车队伍,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低下头,神色间没有太多惊惧,反倒带着几分警惕的从容。
“都给我老实点!原地歇半个时辰,不准乱跑!”押送的校尉勒住马缰,鞭子指着路边的大槐树下,语气粗暴如前。他身后的几名官差也纷纷下马,靠着树干抽烟,眼神时不时扫过苏家众人,满是不耐烦。
苏青庚扶着老管家慢慢走到树荫下,咳嗽了几声,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靖安郡他早年曾听闻,是沈伯山的封地,如今乱世将至,这里怕是也不太平。苏凝雪则走到一旁,轻轻揉着发麻的脚踝,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远方——隐约能看到几里之外的开阔地,尘土飞扬,隐约有整齐的呐喊声传来,像是有大批人在操练,那声音雄浑有力,穿透风层,落在耳中格外清晰。
“那边在干嘛?”一个年轻官差好奇地问校尉。
校尉吐掉烟蒂,撇了撇嘴:“还能干嘛?靖安王世子正在招兵买马呢,听说最近天天在城外练兵,闹得动静不小。”
“招兵?这时候招兵,是要跟岭南军对着干?”
“谁知道呢,这年头,安稳日子没几天了。”校尉说着,又狠狠瞪了苏凝雪一眼,“少看!赶紧歇着,待会儿还得赶路!”
苏凝雪收回目光,指尖攥了攥衣角。她能看到那片扬尘中,隐约有密密麻麻的人影在移动,步伐整齐,呐喊声震得空气都在微微震颤。和沿途的死气沉沉不同,这片土地仿佛憋着一股劲,连风里都带着几分肃杀的生机。
苏青庚走到女儿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靖安王沈伯山,是爹当年的同僚,为人正直。只是没想到,他这里也开始备战了……”话音未落,一阵更响亮的呐喊声从远方传来,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惊得田埂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掠过青碧的麦浪,消失在远方的林影里。
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从官道尽头传来,尘土飞扬中,一支五百人的队伍正快步逼近,队列严整,脚步声沉稳如鼓点。为首一人身着银鳞软甲,腰佩长刀,面容冷峻,正是靖安郡巡查队统领赵玮。他勒住马缰,目光锐利地扫过路边歇脚的囚车队伍,扫到树荫下的苏青庚时,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马缰——那熟悉的轮廓,分明是当年朝堂上不苟言笑的苏侍郎。
“什么人在此逗留?”赵玮的声音依旧洪亮威严,只是目光在苏青庚身上多停留了半瞬,快得让人无从察觉。身后的士兵立刻呈扇形散开,手按刀柄,警惕地盯着押送官差。
押送校尉见状,连忙扔掉烟蒂,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大人!是押送流放犯的队伍,从应天府来,路过靖安郡地界,歇半个时辰就走!”语气里没了之前的粗暴,多了几分忌惮。
苏青庚的身体猛地一僵,扶着女儿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他望着马背上的赵玮,脑海中瞬间闪过当年宫廷宴会上的身影——那时的赵玮还是意气风发的景王,身着亲王蟒袍,眉眼间带着皇家的矜贵,如今虽卸去华服,一身戎装更显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