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涵予那句剧本上根本没有的台词,狠狠砸在死寂的摄影棚中央。
长桌后那位代表长青娱乐的制片人,脸上兴奋的潮红瞬间褪去,变得铁青。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刘老师!您这是做什么?”
他手指直直地指向场中的刘涵予。
“试镜要按照剧本来!你这你这是临场改词!”
这声呵斥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刘涵予却像是没有听见。
他依旧跪在地上,缓缓抬起头,双眼死死锁住那个坐在主位上,重新开始摆弄酒樽的年轻人。
“魂这才是演员的魂啊”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那个制片人解释,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控制不住我竟然被他完完全全带进去了!”
彭绍峰的经纪人此刻也反应了过来,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趁机发难。
“魏导!这不公平!”他快步走到长桌前,提高了音量,确保在场每一个投资方都能听见,
“试镜讲究的是在同一框架下的对比!这个新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打乱了整场戏的表演节奏,您看,连刘涵予老师这样经验丰富的演员,都被他带跑偏了!”
“这根本不是试镜,这是在捣乱!”
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矛头直指江辞。
一时间摄影棚内嗡嗡作响。
那几位不太懂表演的投资方代表,开始面面相觑,低声交头接耳。
“什么情况?演砸了?”
“好像是那个老戏骨没接住戏,自己加词了。
“可我怎么看着,是那个新人把他逼成这样的?”
他们看不懂表演的门道,但他们看到了结果。
一个成名已久的老戏骨,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用了一句台词,就逼到当场下跪,临场加戏。
这种无形的掌控力,令人心惊。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演戏”的认知范畴。
孙洲站在场边,手脚冰凉。
完了。
被扣上“不按剧本”、“捣乱”的帽子,这试镜还能有好结果吗?
他焦急地看向江辞,希望他能站起来解释两句。
可江辞依旧坐在那里。
他好像完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是低着头,用指腹感受着青铜酒樽上冰凉的纹路。
对周遭的争吵和指责,充耳不闻。
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更是激怒了长青的制片人。
“魏导,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这是对试镜,对在场所有人的不尊重!”
“我们绍峰为了这次试镜,提前几个月进行体能训练,花重金打造盔甲,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都反复揣摩。他呢?他做了什么?”
长青制片人越说越气,唾沫横飞。
彭绍峰站在场地边缘,助理正在帮他卸下沉重的肩甲。
他没有说话。
他看着那个安静坐在主位的江辞,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神情激动的刘涵予。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那套威武雄壮的重甲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在他的心中翻涌。
苦练数月的“形”,在对方那种压倒性的“魂”面前,显得那么笨拙,那么可笑。
他一直以为,项羽的霸道,在于外放的力量,在于生杀予夺的威严。
所以他追求肌肉,追求盔甲的质感,追求声音的洪亮。
他用尽一切外部手段,去塑造一个“霸王”的壳。
可今天,江辞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根本不屑于与天下英雄争锋,因为在他眼中,天下,本就是他的。
刘邦、张良、韩信那些在史书上留下赫赫威名的人物,在他眼里,或许真的只是些跳梁小丑,是他无聊时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
他演的是一个想成为霸王的人。
而江辞,他演的就是霸王本身。
“够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闹。
是魏松。
他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逐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什么叫公平?”
他看着那个义愤填膺的制片人,“让一个职业拳击手和一个普通人,都戴上拳套,站在同一个拳台上,这就叫公平吗?”
制片人被他问得一愣。
魏松继续说:“表演不是数学题,没有标准答案。剧本是骨架。”
“而演员要做的,是赋予这个骨架血肉和灵魂。如果一个演员能用他的灵魂,让剧本的骨架活过来,甚至长出更丰满的血肉,那是他的本事。”
他的话,让彭绍峰的经纪人无言以对。
“至于打乱节奏”魏松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想,在鸿门宴上,项羽,就是唯一的节奏。”
这番话无疑是给了江辞最高的肯定。
长青的制片人涨红了脸,还想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所有人的争执。
是彭绍峰。
他已经卸下了臂甲和头盔,只穿着内衬的劲装,大步流星地走入了场中。
喧哗,戛然而止。
众人的注意,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他没有理会自己的经纪人和那个制片人,径直走到了江辞的面前。
江辞终于有所反应,他抬起头,看着这个走到自己面前,身形高大,气场强大的男人。
彭绍峰没有看他。
他环视全场,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魏松身上。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武者特有的坦荡。
“不用比了。”
三个字,掷地有声。
全场哗然!
“绍峰!你”他的经纪人急得快要跳起来,想要冲上来拉住他。
彭绍峰却抬起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