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劳烦大人夫人了,宫里等的急,晚间出发,明日一早就能到,咱家先去了,到时候来接夫人小姐。”
话落,紫衣太监以及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太监便往外走。
孟令仪连忙躲闪,却还是被紧随着出门的孟夫人逮个正着,狠狠剖了一眼。她缩了缩头,待人走后,先在心里默念了娘教授的规矩,端端正正地走过去,行了礼,迎着孟家夫妇愠怒的神色,瑟瑟问:
“爹,娘,女儿都听到了。您们别为我忧心了,不碍事的,女儿可以试试,万一真能治好……”
孟令仪心里隐约雀跃,她自小跟着祖父学医术,走南闯北,悬壶济世,祖父是神医,她也沾了几分光。祖父去世后,起初还会有世家来找孟令仪治病,她也着实治好了几例,后来爹娘顾及她的名声和婚事,便再也不许她为人医治,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好不自在。
“你给我闭嘴!”
孟夫人嗔怒道。
这事一直是她心里的结,当初爹辞退了大学士后,便潜心钻研医术,可惜晚年后继无人。她的大儿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她舍不得让儿子走偏了路,二儿子又是一个武痴,老爷子嫌弃愚笨。原以为到这结束了,谁想老爷子竟然看上了她的捧在心尖上的小女儿!
“悬悬,这事并不如你想的这么简单。”
孟大人也唉声叹气。
“十七殿下是太子的人,我们孟家中立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一碗水端平,不好牵扯其中。”孟大人顿了顿,抚着胡须,目光带上了哀愁:“而且,若是治不好,又或治出什么毛病,殃及了你,又该如何是好?”
孟夫人拿定了主意:“没事,悬悬,娘陪你去,到时候不管如何,就说治不了,横竖也没做错什么,不会难为了你,就当走个过场。”
孟令仪心里颇为不甘,不过大局为重,她自然也是要听爹娘的。
晚间启程,路不好走,深一步浅一步的,一路上,轿子摇摇晃晃,孟夫人昏昏欲睡,另一顶小轿子里,孟令仪却是和旁边随轿的小太监打听出了这“十七殿下”是何方人物。
十七殿下,是个顶顶好,却又顶顶可怜的人。出生悲凉,原是宫女生下,一直藏到八岁才被知晓,在宫里被一群阉人带大,吃了不少苦头。又说他命带孤煞,克死了生母,又克死了师傅,后来成了皇子,太子好心带去教导,没过一段时间,皇后被废了。
孟令仪不明白,明明这小太监也是个阉人,谈起“阉人带大”,为何却一副鄙夷?
沉沉月色中,孟令仪隔着帘子缝隙往外看,小太监摇头晃脑,说的头头是道:
“您不知道,这十七殿下,实在是命格不祥,带累身边人不止,就连自己也是坎坷得很,先不说早年皇子身却沦落为太监命,就说这腿伤,就是因为去西泉为质三年,回来之后,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呢。”
孟令仪冷不丁问:“为何是他去?”
小太监顿了顿,放低了声气:“原是太子去,可太子对十七殿下可谓再造之恩,若是当初没有太子护下十七殿下……唉,反正,十七殿下替太子殿下,是应当的事。”
“不过小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十七殿下是从未见过的善面人,菩萨似的,对下人也是轻声细语……落得如今下场,别说旁的了,路都走不了呢,真是可惜了。”
孟令仪没再言语,虽然没瞧过真人,心中却缓缓浮现了这十七殿下的影子。温润可亲,却因人生境遇落魄,这样的好性子,却落得个人人可欺的下场。
她不由得有些悲凉,可惜世态炎凉,她也只能听娘亲的,走个过场罢了。
翌日。
孟夫人和孟令仪被领进慈庆宫偏殿。
太子妃娘娘坐在正坐,和二人客套了几句,有孟夫人在,孟令仪自然是不用担心,只管在一旁装鹌鹑便是。
“那边放了帘子,十七便在后边,孟小姐隔着帘子诊脉便是。”
孟令仪妥帖地应是,起身时,对上孟夫人警告的眼神,她了然,旋身往里边走,到了帘子前,隐隐约约能看出后边坐了一个挺拔端正的影子。
她按着规矩行礼,帘子后的人也立刻应:
“不必多礼。”
孟令仪起身坐下,帘后人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指节细长,上边还有一些青紫的伤痕,能看出不久前受了刑。
许是因为昨儿夜里小太监的话,孟令仪的神色里不禁带上了几分同情,她搭上几根指头,静心感受了一会——
脉象不同寻常,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的问题,一时半会,她也不知如何是好,这下不用配合娘亲做戏,她真没招。
若是能看看腿就好了,可是她也断然不敢提出。
这时节有风,侧殿开了半扇窗,窗边燃着香炉,风一吹,带着香滚进来,帘子也被在风中徐徐卷动,倏忽间,十七殿下的脸在眼前闪动。
孟令仪下意识隔着帘子往里看,原以为会看见一张憔悴落寞的脸,不想却直直跌进一双黑沉沉的眼。
只一瞬,她就移开了视线,心里像是被灼烧了一个洞。那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视线赤裸裸的,锐利而直接,哪里有半分落魄,反而让人觉得倍受挑衅,心底发凉。
不过她又立刻开始怀疑自己,大概是出现错觉了罢?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帘子后的人低低笑了一声,温声道:
“孟小姐看得如何?”他的声音里藏着淡淡的低落和无奈:“我知晓这腿是治不好的,只是哥哥执意要请孟小姐来看看,若是没有法子,便算了。”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音色朗润清正,说这话,更显得悲凉,让在座之人都不免唏嘘。
太子妃也看过来:“孟小姐,怎么样?可还有得治?”
孟令仪一时语塞,抬起头,就见孟夫人死死瞪着她,顿时头皮发麻,颤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