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星槎拖着残破的躯壳,如同一位濒死的巨兽,在无垠虚空中发出最后一声沉重而痛苦的叹息,缓缓滑入一片光怪陆离、法则扭曲的星域。槎身那曾经流转着星辰光辉的装甲,此刻布满了焦黑的灼痕、深可见骨的爪印以及被腐蚀能量侵蚀出的坑洼,边缘处不时有细碎的电火花和灵能微粒剥落,像垂死之人在流失最后的生命力。这里,便是槎主棂霄子最后以神魂燃尽所指引的方向——混沌边陲,希望与绝望交织的放逐之地。
甫一进入,厉烽便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层面的压抑感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这里的星空并非他所熟悉的漆黑深邃或璀璨星河,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不断流淌变幻的昏黄色调,仿佛整个宇宙都被浸泡在一片永恒污浊的暮色尘埃与脓血混合的粘稠介质之中。巨大的、形态扭曲的星云,如同凝固的噩梦或某种不可名状巨兽的内脏,在视野尽头缓缓蠕动、搏动,时而收缩凝聚成吞噬一切光线的暗斑,让那片区域陷入绝对的死寂与黑暗;时而又剧烈膨胀,喷吐出五彩斑斓却足以瞬间撕裂金丹修士肉身的狂暴能量流,如同宇宙在发着持续不断的高烧。
星辰的排列毫无规律与美感可言,像是被一个疯子的手随意抛洒的沙砾。一些早已死亡、冰冷巨大的行星残骸,被莫名的力量撕扯、揉捏成怪异的形状——有的如同被拧断脖颈的巨鸟,有的则像在痛苦中蜷缩的胎儿,更多的则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违背一切几何常理的扭曲结构。它们如同沉默而痛苦的巨神雕像,永恒地漂浮在这片昏黄的虚空之中,诉说着过往难以想象的灾难。更远处,甚至能用肉眼观察到空间本身如同年久失修的琉璃镜面般,布满了一道道扭曲、闪烁的裂痕,裂痕之后并非虚无,而是某种更加令人心悸的、色彩混乱、仿佛孕育着疯狂的低语与窥视的异度空间。
这里的法则极其紊乱且充满恶意。重力场变幻莫测,前一瞬星槎还如同陷入无形泥沼,每一个金属构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厉烽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按在座椅上,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需耗费莫大力气;下一瞬,重力又骤然消失,如同羽毛般失重飘浮,血液逆冲头顶带来阵阵眩晕,那些未曾固定的残骸碎片在舱室内无声地飞舞碰撞。时间流速也似乎与外界不同,给人一种时而漫长如度劫、时而急促如白驹过隙的错乱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随意拨弄着时间的琴弦,奏响混乱的乐章。
万象星槎受损严重,那层曾经如水波般流转、能抵御星辰撞击的护盾系统早已在连番恶战与穿越边陲屏障时过载崩溃,只剩下几处残存的符文偶尔闪烁一下微弱的光芒,便彻底熄灭。此刻,它只能依靠自身那历经无数岁月淬炼的坚韧舰体,硬抗着偶尔掠过的、色彩妖异的能量乱流。每一次被乱流擦中,舰体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与撕裂的呻吟,剧烈的震动传递到主控室内,仿佛整个星槎下一刻就要彻底散架。厉烽勉强通过那枚光芒黯淡、连接着星槎核心的“星钥”,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航行姿态,他布满血丝的双眸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诡谲的空域,神识如同绷紧到极致的丝线,高度集中,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那些最明显的、散发着不祥吸力的空间裂缝和如同巨兽吐息般的能量风暴潮汐。
他瘫坐在冰冷的主控席上,原本挺拔的身躯此刻微微佝偂,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脸色苍白如金纸,不见一丝血色,紧抿的薄唇边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他的气息微弱而紊乱,胸膛的起伏几乎微不可察。然而,外在的伤势远不及道胎之内的凶险万分。
道胎之内,那片本应氤氲着纯净灵机、孕育着大道根基的秘土,如今已沦为最残酷的战场。棂霄子留下的那缕精纯浩瀚的星源本源之力,在与黑莲邪火持续不断的对抗中,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不断消融消耗,已然所剩无几,只剩下几点微弱的星芒还在青莲虚影周围顽强闪烁,如同风中残烛。而那缕得自枯莲碎片的毁灭火焰,在之前强行吞噬、炼化了狩盟修士那污浊驳杂的气血与怨念后,仿佛得到了邪恶的滋养,变得愈发猖獗凶戾。它不再满足于盘踞一隅,而是化作一条狂暴的黑色孽龙,不断掀起滔天的黑色火浪,疯狂冲击着那摇摇欲坠的、由星源之力与厉烽自身意志构筑的封印壁垒,试图彻底吞噬那株仅存的、光芒黯淡的青莲虚影,将整个道胎魔化,拖入永恒的毁灭深渊。
每一次邪火的冲击,都带来远超肉身极限的、刮骨剜心般的剧痛,这痛楚不仅作用于物质层面,更深入灵魂。随之而来的,是无数充满杀戮、毁灭、疯狂欲望的幻象与低语,如同万千冤魂在他耳边嘶吼,诱惑他放弃抵抗,拥抱那焚尽一切的黑暗力量。厉烽的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破碎的衣襟。他不得不分出大半心神,近乎本能地运转起《砺骨经》那艰涩晦奥的法诀,以意志为锤,以痛苦为砧,一次次锤炼着近乎枯竭的神魂,同时竭力催动青莲虚影残留的那一丝微弱的净化之力,如同坚守孤城的残兵,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不容玷污的清明。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缓缓从怀中贴身衣物内,取出了那枚焦枯的、触手冰凉死寂的莲骸。这曾是希望之源,也是诅咒之始的碎片,此刻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再也感应不到丝毫源自混沌青莲的源初道韵,仿佛所有的灵性、所有的奥秘,都已在那次短暂的悟道与随之而来的恐怖反噬中彻底耗尽。它现在更像是一块普通的、被雷火焚毁的植物残骸,冰冷、粗糙、毫无生机。然而,正是这不起眼的东西,引来了狩盟的追杀,导致了棂霄子的陨落,将他逼入了这片绝地。希望与绝望,如此诡异地交织在这小小的碎片之上。
“守墓人…究竟在何方…”厉烽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浓的疲惫与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茫然。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舷窗外那无尽诡谲、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希望的昏黄星域,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漫上心头。边陲之大,远超他最初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