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帝后前后开口,进行最后的嘱咐与训话。
“吾儿今日受册,出降臣家,朕与皇后有几句话,望吾儿谨记。”
“申明君臣大义,不可废礼。”
“诚其柔顺谨慎,不可专横。”
“嘱其辅佐夫家,光耀门楣。”
杜皇后紧随其后,声音在此刻也温柔到了极点。
“吾儿谨记你父金玉良言,此去后,衣着服饰,不可逾越制度。”
“用度开支,不可奢华无度。”
“待舅姑宽厚孝顺,睦尔叔妹,和尔妯娌。”
……
听完爷娘这一通絮絮叨叨的话,徽仪脑子都开始发晕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训话结束,辞别爷娘,徽仪木头人一样跟着蔺兰庭出了立政殿,看见了不远处那驾红绸金饰的厌翟车,情绪又上来了。
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要离开家,离开爷娘身边,去往一个她并不熟悉的男子的家,且这个男子还是蔺二。
汹涌的情绪如泛滥的潮水挡也挡不住,人直接停在了厌翟车前,眼泪簌簌往下落,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啜泣。
蔺兰庭就走在刁蛮公主身畔,是第一个察觉到异常的。
看人先是一顿,止步不前,而后听到一阵哼哼唧唧的动静,跟小猫似的。
蔺兰庭立即扭头看去,就见人眼泪啪嗒直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蔺兰庭一时间懵了,玉笏差点都没拿稳。
渐渐地,这一异常也被其他人看见了,都在朝着这里探头探脑。
礼官也注意到了,但他压根就不敢多嘴。
新妇出门许多都要哭上一场的,人之常情。
更何况眼前这个还是长乐公主,他哪里敢插嘴让公主别哭,只小心翼翼措辞,想将人先哄到婚车上,随后公主再哭就随她了。
“今日公主大喜,可千万莫将小脸哭花了!”
礼官烧心烧肺地劝着,但发觉公主压根不理会,只是一味地掉眼泪,仍旧不上厌翟车。
礼官求助似地看了驸马蔺二郎一眼,就差给驸马跪下了。
除了公主的家人,驸马便是此地最适合出言劝慰公主的人了。
蔺兰庭这才如梦初醒,束手束脚地凑到刁蛮公主身边,踌躇了一息,生疏开口道:“别哭了,人都看着呢。”
战场上再凶险的状况都不如眼前这一幕棘手,憋了半天,蔺兰庭只这干巴的一句,第一次感受到了窘迫为何物。
但他说话到底是比礼官好用,只见抽抽搭搭的女郎立即扭过头来哼唧道:“呜呜呜我不想嫁了,也不想跟你去你家,你自己回去吧呜呜呜~”
因为是一边掉眼泪一边说话,这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蔺兰庭费力听完,额角青筋都乱跳了起来。
听听这是什么话,迎亲这日,要上婚车了说不愿嫁了,还让他自个回去?
这是人话吗?
蔺兰庭气笑了,面色呈现着一种诡异的状态。
全力压下胸腔中激荡的情绪,蔺兰庭又走近了些,伸手握在了那方纤秀的肩头上,紧紧攥着,像是怕人扭头逃走。
“我知这桩婚事非你我二人所愿,但你要是此刻闹脾气悔婚,我们两家都会沦为天下的笑柄,圣人和皇后会被你气死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厌我,但这个时候就别折腾了!”
“你看这么多文武百官都盯着咱们,你现在要是扭头回去,这桩婚事……”
蔺兰庭苦口婆心地劝着,只觉得打仗都没这么耗心力。
“行了,把嘴闭上!”
还要继续说什么,就见人忽然骂了一句,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蔺兰庭也恼了,手掌滑下去,无声无息地攥住徽仪执扇的手,时刻防范人掉头跑了。
还想说些什么,或者干脆将人拎上厌翟车,就听女郎嘟嘟囔囔起来。
“你啰嗦什么,我又不是真不走,发发牢骚哭两鼻子而已,至于这么押着我吗?”
原地蛄蛹了一下,将蔺二滚烫的手甩开,徽仪抽抽搭搭道。
虽然说今日她用的是最好的脂粉,但也怕架不住眼泪浇筑在面颊上,所以她哭的时候是低着头的,簌簌的眼泪也都垂直落在了地上,只眼睛红得像个兔子。
出嫁的女儿多有落泪的,这并不稀奇。
只是此时此刻放在刁蛮公主身上,又听一耳朵那样的话,蔺兰庭很难不防备。
手被甩开,蔺兰庭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人磨磨蹭蹭地上了厌翟车。
车身为黄色,轮毂绘朱漆,车厢饰次翟羽,紫油朱为里,红锦为帷?,是公主出行出嫁专用车驾。
跟个雀鸟一般钻进去后,锦帷落下,遮掩住所有,婚仪再度风平浪静。
蔺兰庭松了一口气,翻身上马,带着仪仗出了承天门、朱雀门,往蔺家所在的崇仁坊赶去。
厌翟车前,四十对障扇和二十对烛笼引路,戟卫百人,奚官骑队护驾。
最后数百宫人持同心结铺红毡导行,一路丝竹管弦奏响,华盛至极。
蔺家所在的崇仁坊距离皇宫极近,但这一段路途也让徽仪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碧青不知从哪给她寻来冰块敷眼,徽仪想着待会还得见人,便老老实实照做。
很快,蔺家到了。
礼官高声请公主下车,徽仪将冰块一丢,捡起角落里的团扇走下厌翟车。
以为会是碧青在车边候着,不想一团红影乍现,是蔺兰庭似笑非笑立在那。
这么多人看着,徽仪万分嫌弃地扶着他伸过来的胳膊下去。
喜娘递来同心红绸,两人各执一端,踩着陆续铺就的红毡进入蔺宅。
天色渐黑,执烛者交错照路,引着这对新人前往宅子西南提前搭好的青庐。
内有百子帐,中央摆了一面铜镜,映照着一对走进来的新人。
“今夜吉辰,贵主与驸马修得良缘,伏愿成纳之后,千秋万岁,夫妻寿命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