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耐寒,”她指着碟子里的小黑籽,“等长出来,给你包饺子吃。”我笑着说好,心里却知道,我大概等不到那时候,下周就要去南方出差,少说也得半年。这话在喉咙里滚了滚,没说出来,怕扫了他们的兴。
王大爷搬了躺椅放在院子里,躺在上面哼着不成调的老歌,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天上的星星慢慢多起来,稀稀拉拉的,不像小时候那样密密麻麻。张老太端来一盘切好的石榴,晶莹剔透的籽红得像玛瑙,放在我手里,“吃吧,甜着呢。”我拿起一颗放进嘴里,轻轻一咬,汁水在舌尖爆开,甜丝丝的,带着点微酸。
巷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叫声。我想起刚毕业那会儿,租住在这附近的楼房里,每天加班到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打开门,屋里冷冰冰的,连口热饭都没有。有一次发烧,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听见敲门声,打开门,是张老太端着一碗姜汤站在门口,说是听见我咳嗽,特意给我熬的。那天晚上,我喝着姜汤,眼泪忍不住往下掉,不是因为难受,是因为心里暖得厉害。
“在想什么呢?”张老太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她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补王大爷那件磨破了袖口的蓝布褂子。“在想刚毕业那会儿,您给我送姜汤的事。”我擦了擦嘴角的石榴汁,“那时候觉得,这日子怎么这么难呢。”张老太放下针线,看着我,“日子嘛,就像这石榴,看着外面硬邦邦的,里面藏着一肚子甜呢。难的时候咬咬牙,就过去了。”王大爷在旁边接话,“可不是嘛,我年轻时候在砖窑厂干活,夏天窑里能有四五十度,光着膀子都能晒脱皮,不也熬过来了。现在想想,那会儿吃的苦,都是现在的福。”
月亮慢慢爬上来,像个银盘子,挂在老槐树的枝桠上,把影子拉得老长。我看了看表,快九点了,起身要走。张老太非要给我装袋石榴,说让我带回去给同事尝尝,王大爷则往我车筐里塞了几个刚从地里摘的西红柿,红通通的,还带着泥土的气息。我推着自行车走到门口,张老太又追出来,塞给我一个布包,“这里面是我给你缝的艾草包,放在枕头底下,能睡得香点。”布包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荷花,针脚不太整齐,却看得我鼻子一酸。
骑上自行车往回走,晚风凉快了不少,吹在脸上,带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车筐里的西红柿随着车身颠簸,轻轻碰撞着,发出闷闷的声响。路过菜市场,白天热闹的摊位都收了,只剩下几个收废品的三轮车,躺在地上的蛇皮袋鼓鼓囊囊的。路灯下,有个环卫工正在扫地,扫帚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影子在地上跟着他一起移动。
回到租住的小区,电梯里贴着几张水电费催缴单,角落里堆着别人扔掉的旧沙发,散发出一股霉味。打开房门,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冰箱发出嗡嗡的低鸣。把石榴和西红柿放在餐桌上,拿起那个艾草包,放在鼻尖闻了闻,淡淡的艾草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我想起张老太院子里的紫喇叭花,想起王大爷吧嗒吧嗒响的烟袋锅,想起那碗热乎的冬瓜丸子汤,心里忽然就踏实了。
第二天上班,我把石榴分给同事们,大家都说甜,问我在哪儿买的。我说在一个老巷子里,有个张老太种的,她们都笑我,说现在谁还吃那老太太卖的东西,又贵又不好看。我没说话,心里却觉得,有些东西的好,不是用价钱和样子能衡量的。中午吃饭的时候,接到张老太的电话,她说王大爷早上给我摘西红柿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让我别担心,抹了点红花油,已经好多了。我挂了电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想着周末再去看看他们。
日子像流水一样过着,忙起来的时候,连轴转,加班到深夜是常事,闲下来的时候,又觉得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有时候会想起那个老巷子,想起张老太的笑容,王大爷的烟袋锅,还有那院子里的葡萄架和小菜地。那里像是个结界,把外面的喧嚣和浮躁都挡在门外,只剩下安安静静的日子,慢慢流淌。
有一次,公司搞团建,去郊外的农家乐,看着那些刻意布置的农家院,挂着红灯笼,摆着石磨盘,心里却觉得别扭。同事们在旁边拍照发朋友圈,说着真有农家气息,我却想起张老太家的院子,地上的青石板坑坑洼洼,墙角长着青苔,葡萄架歪歪扭扭,可那才是真的生活啊,带着烟火气,带着人情味。
周末的时候,我又去了那个巷子,带了些排骨和苹果。张老太正在院子里晒被子,花花绿绿的被单搭在绳子上,被风吹得鼓鼓的,像一只只展翅的大鸟。王大爷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个小铲子,在给那几棵西红柿苗松土,脚看着已经好多了,走路也不瘸了。看见我来,老两口高兴得不行,张老太拉着我看她新种的向日葵,刚冒出嫩芽,小小的,顶着两片圆叶子,王大爷则献宝似的给我看他种的黄瓜,已经结了个小指头那么大的瓜纽。
中午张老太炖了排骨,用的是砂锅,小火慢炖,肉香混着山药的甜,飘满了整个院子。吃饭的时候,隔壁的小李抱着孩子过来串门,那孩子不再哭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们。张老太给孩子拿了块排骨,小李不好意思地说,前阵子孩子生病,所以总哭闹,让大家受累了。王大爷摆摆手,“邻里邻居的,说这些干啥,孩子好了比啥都强。”小李叹了口气,“还是你们这院子好,安安静静的,不像我们楼上,天天吵得不行。”张老太笑着说,“心静自然凉,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别管别人怎么闹。”
吃完饭,我帮着张老太把被子收进屋,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柜子里。王大爷则给我讲他年轻时候的趣闻,说他跟张老太第一次见面,是在供销社,张老太想买块花布做新衣服,钱没带够,是他帮忙垫了五毛钱,后来张老太还钱的时候,给他带了双自己纳的布鞋,针脚细密,穿着特别舒服。“就冲这双鞋,我就知道,这姑娘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