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城的晨雾尚未散尽,腾石河的水流已在水车塔下泛起粼粼波光。
葛拉佛公爵的三子霍斯特与四子布尔登还有其他部分徒利家的年轻成员立于庭院中,前者身披银鳟鱼纹章的披风,后者腰间悬着柄镶崁绿松石的短剑,剑鞘上雕刻的红蓝波纹正与城堡外墙的色调遥相呼应。
“殿下,公主,请随我们移步。”霍斯特躬身看向戴蒙等人时,披风下摆扫过石板上的青笞,露出底下被无数脚印磨亮的石面,“奔流城的每一块石头都浸着河水的气息,您会发现它比看起来更耐人寻味。”
他忽然勒住拄拐的别步,这几日他的紫眸里褪去了往日的轻挑,多了几分罕见的认真:“这城里最好的铁匠铺在哪?我想要打一杆新长枪。”
霍斯特微怔,随即朗声笑道:“王子殿下好眼光!城西的‘铁砧’铺,老师傅的手艺能让枪尖在三十步外穿透橡木盾。四弟,你带殿下和科林爵士过去吧,顺便让老师傅露两手绝活。”
布尔登眼睛一亮,显然对市井之事更熟稔:“包在我身上!那老头最得意他的淬火手艺,说能让钢铁比少女的圣洁还坚韧。”
贾曼转身时,特意回望一眼,给了戴蒙一个“放心”的眼神。阳光恰好落在他的独眼里,折射出锐利的光,仿佛能穿透街巷的迷雾。
霍斯特引着众人走向主堡,途经的箭孔里隐约可见守卫的甲胄反光。“这座三角形主堡是先祖亚赛尔亲手设计,”他指着棱角分明的塔楼,“顶层书房三面开窗,能同时望见红叉河与腾石河交汇,雨天时两条河的水色泾渭分明,像天父打翻了红蓝两色颜料。”
戴蒙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早已将这一切纳入掌控,只是微微偏头,示意众人继续前行。
铁匠铺的叮当声在巷尾震耳欲聋时,戴蒙·坦格利安正站在铁砧旁,看着老师傅将烧红的精铁捶打成枪尖。
“要加纹印吗?”老师傅扬声问道,铁锤落下的力道让地面都微微震颤,火星溅在他满是老茧的手臂上,烫出细小的白痕也浑不在意。
科林摇头,指尖划过冷却的枪尖:“不用花哨的,要最锋利的——能刺穿板甲缝隙,像螃蟹的利钳。”他的声音里带着种莫名的执拗,象是要把某种郁气倾注在钢铁里。
“小心别伤着自己。”贾曼瞥了眼那些闪着寒光的铁器,目光却越过屋顶,望向铁匠铺的方向——那里飘起的青烟里,似乎混着少女的笑声。
霍斯特带着众人参观至神木林时,晨雾刚好散去。中心那棵细长的鱼梁木上,人面雕刻的眼窝积着露水,仿佛在无声注视。“这棵树比奔流城的年纪还大,”霍斯特的语气带着敬畏,“先民种下它时,三叉戟河还叫‘伟水’,而我们徒利家的祖先,当时跟着安达尔军侯刚来维斯特洛时,还一度沦落为只是守护渡口的‘渔夫’。”
盖蕊伸手触碰粗糙的树皮,忽然想起高尚之心的鱼梁木。那里的人面更古老,也更悲伤,仿佛见证了太多流血与背叛。
黄昏时分,队伍回到城堡时,铁匠铺的一行人已先一步归来。
“看来大戴蒙殿下对新武器很满意。”葛拉佛公爵在宴会厅门口迎候,笑声洪亮如洪钟,眼眸里却闪过一丝做父亲的担忧。
晚宴的长桌上,烤鳟鱼的油脂滴在银盘里,腾石河的麦酒泡沫丰盈。
“今日参观还合心意?”葛拉佛公爵举起酒杯,紫眸里闪着自豪,“要说我们徒利家的历史,那可就长了——从先民时代说起,第一位艾德慕·徒利跟着‘正义之锤’特里斯蒂芬四世,赢了整整九十九场仗!”
酒过三巡,公爵的话匣子彻底打开。徒利建城的传说,讲到六王之役中埃尔斯顿伯爵的战死;
“……当年梅葛陛下暴政,我们徒利家先是帮他打伊耿殿下,后来又跟着杰赫里斯陛下反他。”葛拉佛灌下一大口酒,银须上沾着酒液,“有人说我们反复无常,可河间地的河水教会我们——该转弯时就得转弯,不然早被礁石撞碎了。”
戴蒙静静听着,更加理解为何徒利家族能在河间地立足千年。他们不象兰尼斯特那般强硬,也不象史塔克那般固执,更象红叉河的水流,懂得在坚硬的岩石间查找生路。
晚宴散后,戴蒙回到客房时,烛火已至最暗。就被轻轻推开——拉里斯·斯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把玩着一枚从奔流城墙角捡来的燧石,石面上还沾着红叉河的泥沙。
“殿下似乎料到我会来?”拉里斯挑眉,笑容里带着惯有的狡黠,仿佛早已看透人心。
“你消失的两个时辰,足够把奔流城的防御摸得差不多了。”戴蒙坐在椅上,指尖轻叩扶手,木质的纹理在掌心留下浅痕,“说说看,有什么发现?”
拉里斯走到桌边,将燧石放在摊开的地图上,正好压住腾石河的位置:“驻防比看起来严密。水车塔的箭孔能封锁河面,弓箭手站姿固定,显然经过长期训练;西墙的暗门直通红叉河渡口,门轴涂了油脂,大约能藏五十名士兵,适合突袭;葛拉佛公爵的亲兵队有三百人,半数是长弓手,箭囊里备着火矢,应该是为了应对火攻。”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还看到公爵的长子在清点弓弩的零件,磨损程度很低,似乎最近常检修。”
戴蒙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奔流城轮廓——三角形的城堡如同一枚楔子,卡在两条河流的交汇处,易守难攻。“这些信息对于别人或许很有用,但是对于我暂时或许没有多大用处……”他忽然抬眼,紫眸在烛火中明暗不定,“你似乎对徒利家的防御格外感兴趣?”
“只是对所有领主的防御都感兴趣而已。”拉里斯耸耸肩,转身时披风扫过烛台,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毕竟,知道哪里有裂缝,才能在需要时,让墙更快倒塌。您早晚会有用上的一天的。”
门再次合上时,戴蒙望着窗外的月色。奔流城的河水在夜中低吟,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