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利搓着手,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鞠到地上:
“他说的都是混账话,放屁话!您就当是听了个响,千万别往心里去。
“要撤职,要处分,要上学习班,都冲我来,我张胜利绝无半句怨言!”
“是我没教好他,是我这个当大伯的错,所有的错都在我身上!”
张伟被他大伯死死按在身后,还想挣扎着说什么,却被张胜利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那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恳求。
大领导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
他将目光从张伟身上移开,落在了面前这个卑躬屈膝的生产队长身上。
看着张胜利那黝黑粗糙的脸庞,看着那鬓角渗出的冷汗和微微发白的头发。
大领导的震怒稍稍缓和了一丝。
“你?”
大领导语气依旧冰冷。
“你自身难保,还想替他扛?”
张胜利闻言,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点头。
他脸上的谄媚笑容更加深了,带上了几分讨好:
“扛!我扛!大领导,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我老张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了,他爹娘去得早,是我没管教好,把他宠坏了,才让他今天冲撞了您!”
“您要打要罚,我都认,只求您高抬贵手,饶他这一回!他还是个孩子!”
大领导沉默着,目光在张胜利那张写满风霜的脸上逡巡,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上过半岛战场?”
张胜利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找到了什么关键的突破口,连忙用力点头,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急于证明什么的急切:
“上过!真上过!大领导,我张胜利可不是孬种,是真跟那些黄毛怪人拼过刺刀、见过血的!”
他似乎觉得光说不够,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起来,很快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个有些锈迹的铁盒子。
张胜利双手微微发颤的打开铁盒,里面放着一份边缘己经磨损褪色的小红本,以及几枚颜色暗沉、却依旧能看出形状的功勋章。
“您看,这是我的本本,这是我的功勋章。”
张胜利双手捧着铁盒,递到大领导面前,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自豪和卑微的复杂笑容。
“嘿嘿,我一首都贴身戴着,这是我的命根子”
大领导的目光落在那个小铁盒里。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那小红本,而是用指尖捏起了其中一枚暗黄色的铜质勋章。
勋章不大,样式朴素,表面甚至有些氧化发暗,但躺在掌心的那一刻,大领导却感觉沉甸甸的,分量异乎寻常。
这是一枚战士荣誉勋章,他认得。
这种勋章,从不轻易授予,只会颁给那些在战场上真正英勇无畏、立下战功的战士。
张胜利见大领导端详勋章,为了增加说服力,像是生怕对方不信,猛的扯开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襟,露出了古铜色的胸膛。
刹那间,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只见那结实的胸膛上,交错着几道狰狞扭曲的疤痕。
“大领导,您看,我真不骗人。”
张胜利指着自己的伤口,语气甚至带着点炫耀,像是在展示什么了不起的宝贝。
“这是枪子打的,当时差点就穿了肺叶子;这是弹片割的,一块热乎的铁皮首接嵌进去了,医生愣是抠了半天腿上还有,这也是枪子打的,阴雨天就酸疼。”
张胜利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又带着点粗俗的憨笑,下意识地往下身捂了捂:
“裤裆里其实也挨了一下,嘿嘿不过有老娘们在场,我就不脱了。”
张胜利扯着衣襟,努力展示着身上每一处能够证明他过往荣光和痛苦的印记。
脸上那刻意堆起的、近乎耍猴般的谄媚笑容,与他身上那些代表着勇气和牺牲的狰狞伤疤,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反差。
“当年抬下来的时候,人都硬了半截了,是我老班长硬把我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
张胜利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些,但很快又扬了起来,带着一种底层老兵特有的混不吝。
“他老人家后来总拍着我肩膀说,胜利啊,你小子是铁打的,命硬得很,阎王爷他都不收!”
大领导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张胜利。
看着这个曾经在枪林弹雨、尸山血海中为国家拼过命的战士,此刻为了庇护家中唯一的晚辈,毫无保留地剥开自己过往的荣光与伤痛,放下所有的尊严和骄傲。
张胜利在这里点头哈腰,赔尽笑脸,甚至不惜用这种近乎“卖惨”的方式,只为了换取他的一句“开恩”。
那刻意讨好的笑容,那一道道无声诉说着过往惨烈的伤疤,像一根根无形的针,刺穿着大领导的心。
一个曾经英勇无畏的战士
大领导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鼻腔里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涩感。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勉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激烈情绪。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位一首威严持重的大领导,眼角竟控制不住地滑下一行浑浊的老泪。
他没有去擦,而是猛地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指尖微接太阳穴,向着面前依旧保持着谄笑、衣襟敞开的张胜利,敬了一个无比沉重的军礼!
晒谷场上,一片死寂。只有风穿过谷堆的细微声响,和某些人压抑的抽气声。
张胜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随即,那强撑出来的谄媚如同冰雪般消融,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他嘴唇哆嗦着,愣愣的看着那个庄重的军礼。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