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你住在哪?我有空找你玩儿啊。”
“我住在周家北院。”
“原来是你啊!新搬来的,村里有人叫你宁大脚。”
“哈哈!你也是大脚,大伙也叫你薛大脚吗?”
“我不同!我家是马户,因为要养马放马,不宜裹脚!”
原来她家是马户,难怪会骑马。明朝会骑马的女孩子,真是不多。
宁采薇和薛素素说了几句,很快就熟稔了。
朱寅听到马户二字,不禁摇头。
明朝的马政,弊端极大。不客气的说,简直是傻逼恶政。
明朝继承元朝诸色户籍制度,搞出一个马户,让民间百姓饲养战马。
就连不适合养马的江南水乡,也有马户世代负责养育战马。
先不说民间是不是适合养育战马,首先这是很繁重的赋役,本来国家应该有优惠,有补贴才对。
可是不但没有优惠和补贴,负责收马的官吏,还巧立名目,百般盘剥,使得为国家养育战马的马户,日子极其艰难,不是贱籍,等同贱籍。
看看薛素素身上的衣服就知道了。她的衣服很旧,明显还偏大了,显然不是自己的衣服。
说明她家作为马户,生活条件低于本村平均水平,经济上属于村中底层,和方鉴这样的匠人差不多。
张居正曾经改革马政,但他人亡政息,马政又恢复了老样子,直到明朝灭亡明朝马政造成的恶果,不但使数十万马户生活困苦,还使得明朝最后缺乏战马,军马严重不足。
反倒养肥了一群靠着马政吸血发财的官吏。
宁采薇跳了一会儿就不跳了,和薛素素约定了再见的时间,就继续和朱寅走马观花。
没走几步,就见到两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在斗草。周围坐着一群年纪差不多的村中少女,都是兴致勃勃的观战。
宁采薇被吸引了,也饶有兴趣的停下观看。赵婵儿怀中的宁清尘,也伸着小脑袋。
赵婵儿看着那参加斗草的红衣少女,不禁微微一笑,似乎认识。
斗草戏,也是大明女子爱玩儿的游戏。只是小女孩玩儿不了,多是十几岁的少女来玩儿。
她们盘坐在荷叶上,相对而坐,交替念着文雅的斗草词。
“君有麻与。妾有葛与。君有萧与艾,妾有兰与芝。君有何欢枝,妾有相思子。生,妾有断肠死—
这是流传甚广的吴兆新诗《秦淮斗草篇》,但只是作为斗草戏的开头。
接下来的斗草词,就各显本事了,看谁读书多,或词汇量丰富。
玩儿斗草戏的,多少是读过书,认识字的女子。
这斗草词,其实类似对联。斗草双方都要吟出花草之名,还要对仗工整,而且不能重复花草的名字。
却见两个少女诵读完了《秦淮斗草篇》,就各施其能了。
红衣少女摇着狗尾巴草道:“我有春梅几点红。”
绿衣少女摇着狗尾巴草道:“我有夏柳一片青。”
几轮之后,红衣少女陡然加大难度,一扬狗尾巴草,笑道:“兰竹菊边松生苔。”
这是一句六种花草。
绿色少女想了一会儿,一脸圆脸憋得通红,憨态可爱的不服气道:“你多读一年社学!”
“咯咯!你输了!”红衣少女笑道,将绿衣少女手中的狗尾巴草拿过来“还有谁!”
明目善睐间,颇有脾睨之色。
“我来会你!”另一个红杉女子站起来,叉手为礼。
“求之不得。”那胜出的红衣女子也盈盈站起,同样叉手还礼。
礼毕之后,又一起跌坐在荷叶上,开始新一轮斗草。
这一轮,还是红衣女子胜出,又赢了一根狗尾草。
第三轮,还是她赢了。此女连赢三人,神态愈发骄狂了。
立刻有个少女惊呼道:“北里顾红袖,实不可敌也!”
那顾红袖受之无愧的笑道:“吾兄才高八斗,我虽远不及兄长,可若是男儿,中秀才如囊中取物耳。”
“青桥四大里,这闺中女儿,胭脂才子,谁能与我一战?斗草也就罢了,红粉小戏耳。便是这天文地理,算数书法,经济致用,我有不会的?”
“唉,恨不为男儿,报效明主啊。”
周围少女闻言,都被她逗得咯咯娇笑。
抱着宁清尘的赵婵儿上前笑骂道:“好了!姑娘家家,没羞没臊的尽会大话!”
“阿嫂!”顾红袖有点尴尬,“阿嫂何必损我?阿嫂你且说,若论真才实学,小妹中不得秀才么?”
“中得,中得!”赵婵儿哭笑不得,懒得和这小姑子理论。
这小姑子生性叛逆,不但爱看杂书,还总恨不是男儿身,还有点疯疯癫癫,
居然以徐渭为标榜。就是缠足也偷偷放脚,导致一双脚半大不小。
徐渭那厮,能是什么正经人?
这小姑子要嫁给体面人家,可就难了。
顾红袖眼见阿嫂怀中的宁清尘粉嘟嘟的十分可爱,不禁用狗尾巴草扫扫她的脸,嘻嘻笑道:
“小妹子,你就是清尘吧?唉呀,果然看着心都要化了,跟姐姐走好不好呀?姐姐把你卖了换胭脂,你怕不怕?”
宁清尘:“—
婴儿黑宝石般的眼睛,有点无辜的看着顾红袖,带着清澈的呆萌。
你逗比鸭?
跟你走,你有奶吃么你?
姐要是突然开口说话,你怕不怕?
“咯咯!”顾红袖被萌萌的婴儿逗乐了,“阿嫂,这孩子太讨喜了,活宝一样。”
傍边的宁采薇也很是无语。
这是我妹好吧。
赵婵儿懒得和这个有点疯癫的小姑子说话,白了一眼道:
“姑娘家家,在外面小心些,虽是社戏吉日,也不要太晚回去。不然惹恼了你哥,仔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