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总是淡漠的,疏离的,此刻却似海浪般翻涌起不寻常的波涛,波涛之下,暗藏侵略性极强的危险欲望。
他就那么定定地朝她看来,严密地将她包围,而后深黯的眼神就变成他那蒲扇大的粗糙大手,来回反复抚在她身上,某刻突然蓄力,撕碎衣裙,蹂躏雪芙,单枪匹马勇猛闯入——
一阵莫名的酥麻从腿.心蹿上背脊,昭宁不免心惊肉跳,本能起身,才发觉腿有点软,但她的心是既慌又怕,不敢去看陆绥的眼睛,也不想再被他看。
她讨厌这种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的感觉!
好在这时双慧终于带着太医来了。
昭宁绷着小脸丢下一句“本公主先去梳洗换衣”就快步离去。
陆绥从她翩跹如蝶的背影看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欲追上去的步伐不由得一顿,她在害怕,她又在躲他,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世子?”
一道女声传来。
陆绥回过神,看到面前的太医是女医,宣德帝专门派给昭宁常住府上以便看诊的,他面庞恢复冷色,“药和纱布留着,你们下去吧。”
*
两刻钟后。
昭宁换了套月白色的洒金罗裙,繁复发髻和珠翠钗环都拆卸了,如瀑青丝只用一根精雕细琢成芙蓉纹样的玉簪挽在身后,她走进设宴的水云厅时,陆绥已处置好伤口落座。
见她这般不施粉黛,衣裙简约,陆绥惊诧之余,倒真有种寻常夫妻一起吃宵夜的随意亲昵感,他本以为她那么一逃,不会再来了。他起身,视线在昭宁眉心未褪的花钿和芙蓉玉簪上停留几息。
这会子昭宁已收拾好心绪,神色如常,抬抬手让他坐下。
外边小婢们托着雕花黑漆盘鱼贯而入。
湖心亭时是八仙桌,各色佳肴美馔并不区分地摆在一起,如今她们面对分坐,面前各有一张四四方方的紫檀长案,婢女们呈膳食也有讲究。
陆绥不动声色地看着昭宁面前那些没滋没味的羹饮、糕点、果蔬,样样精致小巧,起初他以为是开胃小食。
不料宫婢们来到他这边,呈上的却是炙全羊、炙鹅、炙鸭、鱼脍、驼蹄羹、葱醋鸡、狮子头、海参鲍鱼、烤猪蹄……香喷喷摆了满桌,还有酒。
陆绥眉心微蹙。
昭宁对此倒是很满意,微微一笑示意陆绥不必拘谨,各自开动吧,她着实饿了,也向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陆绥便看她执筷慢条斯理地用膳,没有一点声响,那仪态优雅得般般可入画,每碟仅有七八块的糕点也只吃了三块,羹汤不过饮了三四口,一半都没到,就浅浅搁了筷匙。
再扫一圈她那弱柳扶风般纤细的身姿,陆绥微蹙的眉心越发紧了。
待昭宁腹中六七分饱,不经意间抬眸看到对面,也吃了一惊。
却不是陆绥吃相粗俗,食量巨大,而是他包裹纱布的手掌拿着她那些精致小巧的金玉碗碟,竟显得格格不入,桌案上的佳肴,也不见他吃多少。
而且,他那幽深的眼神总往她身上看什么呢?
她是肉么?她能吃么?
他就不能先把睡觉的事情放放吗!
昭宁突然好后悔先前跟他说那种话!她极力撇下那茬,轻咳一声:“这些,不合你胃口?”
陆绥道“不是”,颇为复杂的神情有丝难以言喻。
不知怎的,昭宁心里突然“咯噔”了下,倏地想起别的什么。
一年前,她也是正儿八经地宴请过陆绥的,只是那时和温辞玉一起,一门心思地想逼陆绥去父皇那拒婚,席上她挑剔又冷傲,摆足了刁蛮公主的派头,对陆绥说尽难听话。
诸如“茹毛饮血像野兽,狼吞虎咽如猪嚼食,粗鄙不堪,贪得无厌……”
多的记不清了,但恶语伤人六月寒,她定是伤透了他的心,将他的尊严和骄傲折辱个彻底,以至于如今再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用膳,他也宁愿不去吃。
他一直看她,其实是谨慎地观察她的脸色吧?
想明白这层原委,昭宁心头顿时笼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心虚得别开视线,想着说点什么好。
正此时,杜嬷嬷带人端上两道刚炖出来的如意八宝羹。
总归往事是不好再提了,昭宁闻着八宝羹的清香,一时起意,就对陆绥介绍:“这八宝羹虽用物寻常,但武火换文火细细烹煮了两个时辰,最是软糯香甜,且有滋阴润燥、补益心脾之效,秋后饮之再好不过。我想着你或许吃不惯甜腻的,特地叫她们少调了桂花蜜,这莲子还是我一颗一颗亲手剥的呢,你尝尝吧?”
粉釉瓷碗中丝丝缕缕往上冒的热气模糊了陆绥面庞,他却清晰看见昭宁说这些话时,眸子亮晶晶的,满眼的期待,不由微微一怔,眸底划过的异样也很快消失不见。
他不忍那份罕见的“期待”被打碎,依言应了声,接过玉匙特意舀了勺有莲子的羹汤尝了尝。
滋味果真格外的软糯香甜。
昭宁看他举止斯文儒雅地吃完了那碗八宝羹,心底略松口气,一时心生感慨。
从前她根本就没有好好了解过自个儿驸马是什么样的人,他不光有武将的盖世神功、果决英勇,还兼具文臣针砭时弊的独到与才华,尽管也有些令她不适的地方,但瑕不掩瑜,毕竟人无完人。
她很是错怪了人家!
唉,以后还是对他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