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阳站在绣坊门口,望着林婉清牵着小哑巴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袖中御兽牌又烫了烫——那是水灵鼠在竹楼里蹦跳的信号。
他摸了摸衣襟里柳如烟今早塞的信纸,墨迹未干的\"等你带桂花糕回来\"还带着体温,喉结动了动。
杨阳捏紧玉简,指尖触到冰凉的玉纹。
青岚宗覆灭时他还未出生,但听过太多传说——那是个以绣纹入阵、以针线为刃的奇妙宗门,连高阶修士的法袍都以能缀上青岚绣纹为荣。
小哑巴补衣服时的针脚,确实像极了卷宗里记载的\"缠云绣\"。
那花不是普通绣样,是青岚宗弟子法袍领口的\"守心纹\",只有核心弟子才配绣。
竹楼的青竹门帘被风掀起一角,柳如烟的身影先探了出来。
她系着靛青围裙,腕间银镯叮当作响,看到杨阳身侧的小哑巴时,眼睛立刻弯成月牙:\"可算回来了,灶上温着桂花甜酒酿,小娃娃肯定爱吃。\"
小哑巴的脚步顿了顿。
她盯着柳如烟围裙上绣的并蒂莲,又看了看杨阳腰间自己补过的道袍——那处被妖兽抓裂的地方,此刻正用缠云绣补成了一片竹叶,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
柳如烟蹲下来,将小哑巴冻得通红的手包进自己掌心:\"昨日见你蹲在廊下补我旧衫,针脚比绣坊的老妈妈还细。
阳哥哥说,咱们要开间法袍铺子,以后阿萱负责绣纹,卖出去的银钱分你三成。
等你再大些要是愿意修炼,阳哥哥还能帮你寻灵根。\"
小哑巴的睫毛剧烈颤动。
她望着柳如烟腕间的银镯——那是她前日偷偷补好的,原本断裂的地方用极细的银丝重新编了吉祥结。
此刻银镯在灶火下泛着暖光,像根温柔的线,串起她记忆里破碎的片段:母亲的绣绷、父亲的笑声、火海里那只被塞到她怀里的布偶。
小哑巴突然跪下来,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布偶从她怀里滑落,露出里面塞着的半块玉牌——正是青岚宗弟子的身份令牌,边缘虽被烧得焦黑,\"青岚\"二字仍清晰可辨。
杨阳弯腰拾起布偶,指尖拂过那朵五瓣蓝花。
他注意到小哑巴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绣坊的血渍,却在刚才磕头时,小心地避开了柳如烟的绣鞋。
这孩子,连道谢都带着刻进骨血的教养。
小哑巴猛地抬头。
她的眼睛里原本蒙着层灰,此刻像被擦过的琉璃盏,映出跳动的灶火。
暮色渐沉时,竹楼里飘起甜酒酿的香气。
杨阳坐在廊下,看柳如烟给小哑巴梳辫子——那孩子的头发打结得厉害,阿烟就着温水慢慢梳,梳一下便哄一句\"不疼不疼\"。
林婉清在灶前搅药,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却掩不住腕间新添的金铃——那是今日斩杀范小雨后,城主府赏的\"除魔令\"。
柳如烟的手顿了顿。
她望着林婉清发间的银簪——那是杨阳前日从坊市淘来的,说是配她的剑穗好看。哥在担心什么?去里屋,自己挨着杨阳坐下,\"是虎威盟?\"
杨阳没说话。
他望着院角那株老桂树,想起今日在城主府听到的传言:虎威散修联盟的陈虎,最近在红叶岛大摆\"英雄宴\",说是要结交年轻才俊。
柳如烟的手指绞紧了围裙。
她想起前日来送媒帖的红娘——那婆子看杨阳的眼神,像在看块待价而沽的玉。咱们把铺子开在城南?那边离虎威盟的地盘远些。\"
杨阳握住她的手。
阿烟的手因为常年做针线,指腹有层薄茧,此刻却凉得像冰。还是要开在绣坊原址。小哑巴抱着布偶蜷在炕上,药碗搁在床头,已经喝得见了底,\"青岚宗的绣纹,得让世人再看见。
林婉清的银簪闪了闪。
她将药碗放在石桌上,剑穗扫过杨阳的手背:\"我陪你去。\"
深夜,竹楼的灯盏熄了又亮。
杨阳躺在炕上,听着左右均匀的呼吸声。
柳如烟的发香混着林婉清的剑穗香,像层柔软的网。
他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今日在绣坊看到的血——范小雨死时那声笑,还有小哑巴指甲缝里的血珠。
这修真界的夜太黑,总有人举着火把往前闯,却不知火把越亮,影子里的眼睛就越多。
红叶岛的夜更黑。
陈虎坐在雕花大椅上,手中的酒盏映着烛火,泛着猩红的光。阳最近跳得欢。林婉清的除魔令,够他在散修里立威。
陈虎捏起她的下巴,指腹擦过她涂着丹蔻的唇:\"记住,要让他觉得是自己愿意靠过来的。目光扫过窗外的竹影,那里有片阴影正缓缓退去,\"另外,那小哑巴青岚宗的余孽,留着是祸。\"
竹楼里,杨阳翻了个身。
他梦见小哑巴坐在绣阁里,飞针走线间,法袍上的缠云纹竟泛着微光。
远处传来卖花担子的吆喝,卖的正是五瓣蓝花,开得比三十年前更艳。
小哑巴抬头,眼里有光。
她张了张嘴,这次发出的不是嗬声,而是清晰的两个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