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卯正二刻,天色阴晦!”
打更声渐远,姜宝珠放下梳妆的手,左右打量铜照子里的自己,满意点头。
也是能梳出像样的发髻了。
这罗髻最方便日常,很适合她这种懒人——头发扎成麻花辫,盘在脑后即可。
打开妆奁,姜宝珠捡出两朵绢花装点在髻上,又从底层取出一支发簪。
银簪尾部镶嵌几粒小珍珠,是原身喜欢的素雅样式,也是这妆台中最值钱的首饰。
对不住了。姜宝珠在心里跟原身道歉。
来日赚到银子,我一定将这珠簪原样赎回来。
柴房里洗漱完毕,东厢的两间卧房还在沉睡。
姜宝珠轻手轻脚走出院门,长舒一口气。
幸亏没把那刨根问底的吵醒。昨儿个夜市回家的路上,姜宝琦一直就那套“祖母托梦”的说法旁敲侧击,显然是不信。
别看这妹子不爱说话,却是个极内秀早慧的,宛如一个心智冷静的成年人,托生在小姑娘身体里……
姜宝珠也怀疑过这小丫头跟自己是同类,可任她“奇变偶不变”,“宫廷玉液酒”的试探,姜宝琦最终只淡淡瞥她一眼:
“三姐姐,你饿了便去吃,乏了便去睡。”
——有病便去治……
行过甜水巷,往昨日夜市反方向走,过了桥,便是一条商业街。
时辰还早,好些店铺都没开门。
药铺,香铺,果子行,金银铺,铁器铺……有了!
站定在“薛记当铺”的牌匾下,姜宝珠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
“三妹妹?”
她停下动作,扭头瞧见一人高马大的少年。
他穿无袖背搭,两条古铜色胳膊结实健硕,一看便是凭力气吃饭的。
是那住姜家隔壁的吴家大郎。
姜宝珠抿笑:“吴大哥。”
吴大郎铜黑的脸上笑出两排白牙,迎步上前:“你,你身子可好些了?”
“已大好了。”姜宝珠话间刻意避嫌,“多谢方婶子挂心。”
这吴大郎与姜青舟自小便是玩伴,和原身走得也很近,论起来么,确实当得上一句“两小无猜”。
随着原身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这“无猜”就变了味。
如今一瞧见她,吴大郎说话就结巴;她掩唇一笑,他更是看得眼都转不开,一张脸如烧起来的炭一般……
“嗐,我昨日——我娘昨日原要去探你,谁知赶上那癫媒婆上门,幸而你……”吴大郎手挠后脑,声音越来越低,“未许了那老鳏夫……”
“……”
姜宝珠假装没听见,只岔开话:“吴大哥可是要往铁铺去?”
吴大郎是铁匠,他爹的爹的爹也都是铁匠,家传手艺足够过硬,“吴记铁铺”在汴京城颇有些名气。因此,虽说家中的四个男人一顿饭便能吃空半袋米,吴家日子倒也宽裕。
“是,我爹接了城南路员外家的急活儿,这几日都住在铺中赶工呢。”回头瞧见当铺招牌,吴大郎又面露诧异,“三妹妹,你这是要……”
他二话不说便解下腰间钱袋,递上去时结结巴巴:“你,你若需银钱,尽管拿去——”
姜宝珠侧身半步,语气淡淡:“吴大哥会错意了。我来早了,净等这果子行开市呢。”
吴大郎拿钱袋的手悻悻收回:“是我唐突了……”
姜宝珠睫羽轻颤,忽而想到什么——钱断不能要,但欠个人情,未尝不可。
她轻声开口:“我……确有一事相求吴大哥。”
“你说!”吴大郎眼睛一亮,疾步上前。
意识到失态,他又抓着脑袋往后退:“你大哥离家时曾嘱咐我照应你……和琦妹妹。你们若有难处,莫要见外。”
“如此,先谢过吴大哥!”姜宝珠福了福身,继续道,“我想寻你家铁铺对面那葛木匠,打制一副放炉灶的推车。”
“可是……那摆摊的灶车?”吴大郎示意街边卖笋肉包的小摊,心头同时一震:姜伯父丢了衙门职务,竟要去摆摊了吗?!
姜家已困顿如此么……
“正是。”
姜宝珠又做了详细描述:她要的推车不求上等木料,也无需雕花刻纹,只要大方结实,防水防油,轻便好推即可。
最要紧的是快,最好这两日便能完工。
吴大郎思索片刻,点头应下来:“这好办,我曾见那葛老伯做过双轮灶车,保不齐他铺子里有现成的。你也莫忧心造价,没几个钱。再说了,有我在……”
姜宝珠没接那暧昧话头,施施然福身与人道谢。
吴家大郎也呲着白牙红着黑脸与她道别。
见人走远,姜宝珠才重新抽出帕子系在耳上遮住半面,抬脚迈入当铺。
虽说让她别操心钱的事,她也不可能真指着他人出钱……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沉甸甸二两银子,姜宝珠步伐都踏实许多。
果然,钱这东西,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二两银子二贯钱,听着不少,实则根本不够花——她要置办的东西很多,何况家里下月的房租还没着落呢。
这么一想,姜宝珠便把荷包捂紧了些。回家路上,她只花十文钱买了一小袋连麸面和一把韭菜。
看见刚开门的鱼虾行,姜宝珠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她这一趟花了近一个时辰,再推开院门时,家里人已经都起来了。
姜宝琦停下手里的扫帚,眼里是不动声色的打量与探究。
姜明远与付惜音也停下话头。夫妇俩刚还在商讨如何削减饭食花销,由奢入俭难,他们两口子的厨艺都上不得灶台,被惯坏的舌头,还总牵挂外头的美食……
见女儿提着面袋回来,两人又一下有了底气——若有昨日那冷淘,外面的饭食也没多稀罕!
“珠姐儿怎起得这般早?”付惜音问道,一边接过女儿手里东西,“可是还想下灶?”
不等人回答,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