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
“……”
日头从云里出来了,阳光不多不少洒在巷口。
姜宝珠看着吴大郎身后的影儿,眉心蹙起来。
“清者自清的事。不劳吴大哥顶撞爹娘,为我劳心了。”
“不,我,我是说——”吴大郎急切道,“甚么成不成虎的,即便你名声有损,我也是不在乎……”
“……”
和原身一样生了副好皮囊,姜宝珠上辈子也桃花多多,从不乏追求者。
所以她很擅长拒绝男人。
拒绝的多了她也发现,有些时候,她自以为的礼貌婉转,留存体面,落在他人眼里倒成了含羞带怯,欲拒还迎。
——此刻便是如此。
“三妹妹,你放心。”吴大郎继续道,“若你情愿嫁我,我定拼尽全力劝服我爹娘——”
“吴大哥误会了。”姜宝珠冷声打断他,“你爹娘纵是欢喜应允,我也从未,打算嫁与你。”
吴大郎怔住,一张黑脸仿佛烧裂的锅底。唇片张张合合好几下,他才发出声音:“你……可是有了旁的心上人?”
“可外头如今风言风语,纵然你许了旁人,也难保那户人家难不苛待你……”
姜宝珠冷嗤了声。
从前她是父母宠爱,万般恣意的掌上明珠,这很好。
如今,她是厨艺精进,摆摊赚钱的姜小娘子,这也很好。
——她分明一直好端端的一个人,怎就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落得如夜市里那便宜销卖的大白菜一般,任人挑拣了?
愿意娶她,难不成是什么恩赐吗?
“这世上人有千万种,路有万万条。我既有手有脚,能跑会跳,便不是只有嫁人一条路的。”
“你不嫁人?!”吴大郎一惊,宛如听到天方夜谭一般,“你……怎能不嫁人?”
“为何不能?”姜宝珠侧过身,索性不再看他,“我若有立身之本,赚钱之道,自然能独立于世间。”
“与其指望他人庇护,不如做自己的依仗!”
“……”
“我知晓了……”吴大郎自语般喃喃,而后神思恍惚地拎着食盒离开了。
姜宝珠松出口气,转过身往家走。
行过两步,她怔住。
琦姐儿正在巷子拐角呆呆看着她,不知已站了多久。
“你怎过来了?”姜宝珠问。
“见你晌久不归,阿娘叫我来瞧瞧……”姜宝琦走到姐姐跟前,吞吞吐吐的,“三姐姐,你方才说的……不想嫁人了,可是当真?”
“自然不是假话。”姜宝珠一手揽过小妹肩膀,亲狎捏她脸颊,“琦姐儿以后可想嫁人?”
“我……”姜宝琦发觉自己答不上来。
她还小,从未思量过“嫁人”这事。
倒是见过不少:这甜水巷总有哭哭啼啼嫁出去的,也有吹吹打打嫁进来的。
巷子里所有人都说,付娘子嫁得好。
她阿娘自己也说,嫁与爹爹这般良人,乃此生幸事。
可阿娘也与她们姐俩儿讲过自己未出阁的旧事:原来她最爱的不是女红,而是锤丸。
她锤丸还赢过好些钱,她用这些钱与闺友偷偷雇了辆驴车去郊外赏花——外祖直到作古,都不晓得这事。
阿娘还采了桂花回来自行酿蜜,悄悄拿出去卖。可惜卖的钱不够上画舫游河的。于是她们几个小娘子又凑钱去临水的酒肆里吃喝,足足喝了两大罐桃花酒……
每每说起这些,阿娘总是笑着,眼睛也亮荧荧的。
末了她又叹出口气:“那般恣意的日子,再没有喽……”
觅得良婿如阿娘,却也怀念未出阁之前的自由。
如此可见,嫁人似乎也不算甚么美事。
可是……
“可阿娘也说过,”姜宝琦垂头小声道,“女子总归要嫁人的……”
姜宝珠只笑笑:“我与吴大郎方才说的,你都听清楚了?”
“是。”姜宝琦点头,“三姐姐说要独立于世间,有立身之本,赚钱之道……”
“琦姐儿。”姜宝珠再无方才对吴大郎那般冷声冷面,她揽在小妹肩上的手拍了拍,很轻柔,“两人若要成亲,总该真心爱慕对方,而不是为着一句‘总要嫁人的’。”
“纵得一心人,也不该将所有指望都挂他身上——这世上走一遭,哪个都不容易,谁又能托得住谁一辈子呢。人呐,总要自己立得住……”
姜宝琦安静地注视着姐姐,重新审视她一般:“三姐姐从前倒没说过这些。”
姜宝珠给看得有些心虚:“有些道理……我也是才明白。”
好在琦姐儿没继续刨根问底,只幽幽吁出一口气:“我算明白三姐姐为何执意要撑摊了……”
姜宝珠莞尔:“摊位虽小,能撑起一方天地;赚多赚少,都是咱的底气。”
姜宝琦“嗯”声,用力点头:“我定尽全力,帮三姐姐将食摊撑下去!”
“琦姐儿有志气!”姜宝珠笑赞道,走到家门前,她停下脚步,“只是,下灶是我……得祖母点化才得心应手的。摆摊也是我决意要做的。”
“往后琦姐儿若有想做的,尽可撒手去做!无需为我守在摊旁。”
姜宝琦震了下,抬眸定定看姐姐。
又是错觉么?
这样的三姐姐,前所未有的像一个“姐姐”。她却觉得分外陌生……
小姑娘垂下眼喃喃:“我,我没甚么得心应手之事……”
“谁说的?”姜宝珠驳人妄自菲薄,又抬手在丫髻上摸了把,“你读书珠算样样在行,脑瓜儿最灵光不过。还有你那笔瘦金体——哪个瞧了不赞好?”
说完她便推开院门,呼爹喊娘地进家去了。
姜宝琦慢吞吞跟进去,若有所思。
三姐姐说得倒不错,她确实擅读书,也爱读书的。
四岁开蒙,爹爹念过一遍的诗,她便会吟;字帖临过一遍,她自己也能写得有模有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