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延清却是个不拘小节的商人,也对阳春白雪之物无感。
陈佳一想起宋雁翎从前常常抱怨,说刚刚结婚的时候,陈延清还愿意和她一起看画展,听歌剧,可后来,不是在看展的时候打电话,就是在歌剧院睡觉,完全不尊重她的喜好。
宋雁翎说,不尊重,就是不爱。
陈佳一认同母亲的观点,却也觉得,让一个人一直迁就另一个人的喜好,本身就是件不可能的事。
脑海中倏然浮现少年英俊的眉眼。
“陈一一,每天看这些书,不觉得无聊吗?”
“陈一一,你确定今天一天要待在画室里?”
或许,性格迥异的两个人,注定要分开。
只是时间早晚的差别。
对面,宋雁翎已经拿起桌上的餐巾,轻轻擦拭唇角,“妈妈吃好了,先去画画。晚点我们一起去挑周末要穿的礼服。”
陈佳一机械点头,“好。”
宋雁翎上楼,手机里有新的消息。
【陈太太,你好。已经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送到了慈恩寺,周末给您答复】
【可以请弘寂大师参看吗?】
【大师已许久不理俗事,连面都很难见到】
宋雁翎显然有些遗憾,但也只能作罢。
*
和周家的聚会安排在了周日,周六这天,陈佳一陪黄橙紫去慈恩寺还愿。
半年前,黄橙紫来慈恩寺上香,求菩萨保佑她发财,前几天她去校门口玩儿刮刮乐,中了五千块。
这两天一直在下雨,秋雨将山间古寺洗得清透。天还没放晴,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檐角。
陈佳一从观音殿里走出来,一袭天青色的连衣长裙,在这半山烟雨间,如素坯勾勒。
手机里不停地跳出信息,都是宋雁翎发来的,叮嘱她回来的路上一定要去一趟雅竹斋,把送给周郁川的那支狼毫笔取回来。
回复完宋雁翎的消息,陈佳一轻轻碾着脚下的青石砖。
石砖的缝隙里积着浅雨,踩上去会溅起细碎的水花,浅浅的一涡雨水晕开又散去。
陈佳一想,如果下山的路塌方,她是不是就可以躲过明天的聚餐?
又瞬间惊觉,这样的想法太消极,也太自私。
不远处的偏殿木窗半开,窗纸上凝着水汽,隐约能看见殿内供桌上,香炉里的烟正贴着桌面缓缓散开。
还有浅浅的诵经声。
陈佳一恍惚听见有人说话,不真切,却是熟悉的低沉懒惫。
太荒唐了。
丢掉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陈佳一走向菩萨殿,去找黄橙紫。
*
而此刻偏殿的中央,正跪着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左右各有十几位僧人在诵经,许久未露面的弘寂大师也在其中。
不再担任慈恩寺的方丈后,弘寂大师便专心参悟佛法,寻常人很难见到。
丈高的金身菩萨慈眉低目,宝相庄严。
所有人都恭肃端谨,菩萨面前,不敢有半点造次。
只偏殿门口一道颀长身影,黑衣黑裤,懒散地倚着斑驳门框,既不下跪,也不诵经。
方才,沈晏西刚被老太太撵到这里。
他手里转着根烟,视线落在菩萨殿的方向。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应该是病好了,气色也比那天好了许多。
片刻,手机震动。
谢嘉让:【晏哥,地方找到了】
谢嘉让:【干这种事,菩萨不会怪罪吧?】
沈晏西含着烟,没点,往谢嘉让发来的定位走去。
慈恩寺始建于南北朝,是千年古刹,平素里香火很盛,只是这段时间多雨,山路湿滑,前来祈福上香的人少了很多。
谢嘉让找到的地方是一处佛堂,寺庙不行外道之事,但也会为一些特别的人参卜。
“晏哥,你确定要干这种事儿?”谢嘉让神情鬼祟,说完,还心虚地往四周看了一圈。
“要不还是算了吧,你也才认识人女孩两天……真要是喜欢,咱可以慢慢追,不一定非得走极端。”
沈晏西没搭理他,推开佛堂的栅格门。
案几上摆着两个朱红的盒子,沈晏西揭开花鸟纹的那个,漆金红纸上写着两个陌生名字。
无生无克,无合无冲。祸福各异,子息略歧。
平。
又打开另外一个山水纹的——
周郁川
陈佳一
干支六合,五行相生。福禄同途,子息绵延。
大吉
沈晏西冷笑。
“哥,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而且这还是大……”
观音座下,烛火焰焰。
谢嘉让话还没说完,沈晏西已经捏着红纸凑近香炉,火舌摇曳,漆金红纸瞬间被吞没,谢嘉让瞪大眼睛,一个“吉”字卡在喉咙里。
沈晏西神色淡淡,像是根本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妥。他拎起架上的毛笔,又在另外一张漆金红纸上重新落字。
只一个“凶”字。
模仿了八分像。
谢嘉让咽咽口水,“就……这样?不写名字?还有那些词儿呢?”
沈晏西拎起红纸,“就这样。”
她的名字旁边,不需要出现不相干的人。
至于吉凶——
卜问的人从来都只想知道吉有多吉,至于凶,避开就行了。
一旁的谢嘉让煞像是忽然参悟,有介事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字儿越少,事儿越大。”
沈晏西没接话,只将晾干的红纸卷起,重新放进朱红木盒。
“哥,咱们这么干,郁川哥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恨上咱俩啊。”谢嘉让还是不放心,而且觉得很对不起周郁川。
“周郁川只会谢谢你。”
谢嘉让:“?”
从佛堂出来,山间下起了小雨,不远处的山路上有两个女孩手挽手,撑着一把伞往山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