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今安在一种尖锐的耳鸣声中惊醒。
与其说是惊醒，不如说是被弹窗弹醒的。
视野正中央，几行闪铄不休、色彩俗艳的全息字体粗暴地复盖了他有限的视线，象一块甩不掉的廉价口香糖黏在眼球上。
【旋风牌能量棒！午夜狂欢特惠！买三送一，点燃你的神经末梢！点击即达！】
【附近36米，寂寞女士在线等待…速来邂逅！】
【警告：404区清道夫活动频繁，夜间出行风险等级：高。建议购买铁幕人身保险。】
“操…”
一声沙哑的咒骂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铁锈和血腥的味儿。
这不是他的声音，至少不完全是。
剧烈的头痛如同有电钻在太阳穴里搅动，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碎片疯狂冲撞、试图融合。
一段是属于一个名叫顾今安的普通社畜的，加班、外卖、房贷，单调却清淅。
另一段则破碎、混乱、充满刺眼的霓虹和金属摩擦的尖啸，属于这具身体的原主。
是一个同样叫顾今安，生活在赛博世界最底层404区的贫民。
他猛地坐起，随即因肋部传来的剧痛蜷缩起来。
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身上那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t恤。
环顾四周，房间逼仄得可怜，除了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床、一个散发着霉味的合成材料柜子，就只剩下满地狼借的空营养膏包装和废弃电子组件。
空气里混杂着劣质润滑油的刺鼻味、某种化学物质的酸腐味，还有他自己身上载来的血腥和汗臭。
唯一的光源来自窗外。
窗外是一片永不休止的、光怪陆离的夜。
高耸入云的摩天楼群如同冰冷的巨塔，其表面覆盖着巨幅的动态gg，全息歌姬不知疲倦地舞动，冷漠地俯视着一切。
绚烂的霓虹与激光将潮湿的空气切割成模糊的光块，却丝毫照不亮下方错综复杂、层层叠叠的贫民窟巷道。
【泰坦重型工业义肢，助力你的搬砖人生！首付仅需999信用点！】
又一则gg弹窗闪铄起来，几乎盖过了窗外一个正在推销非法义体的黑市贩子的身影。
顾今安试图用意念关闭这些该死的弹窗，却只换来一阵更剧烈的神经刺痛。
他喘着粗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破碎的记忆逐渐拼凑出眼前的处境，不过似乎并不妙。
原主，那个贫民顾今安，欠了“慈善联盟”一大笔慈善贷。
很可能是为了购买那个把他害死的、来路不明的二手脑机接口，而还款期限就是今天。
而此刻，门外已经传来了沉重的、带有明显机械增压声的脚步声，以及粗鲁的砸门声。
慈善的天使投资人来啦……
“顾今安！狗杂种！知道你躲在里面！给老子滚出来！”
“钱呢？今天再不还钱，就把你的肾和肝拆出来抵债！反正你这废物留着也没用！”
砸门声一声响过一声，老旧的金属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冷汗顺着顾今安的脊柱往下淌，作为社畜的他哪经历过这场面？
但另一份属于贫民顾今安的记忆里，却浮现出天使投资人处置欠债者的血腥画面。
身体被拆解的七零八落，有用的器官和义体部件被拿走，剩下的残骸扔进废弃渠道。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就在这时，那烦人的脑机接口再次活跃起来，所有gg瞬间消失。
屏幕中央弹出一个极其简略、与周围花哨gg风格迥异的任务框：
【临时任务：生存】
【目标：于10分钟内抵达位于隔壁街第七区的老k便民售货机，购买一罐“黑牛”牌能量饮料。】
【奖励：50信用点。】
【失败惩罚：神经刺激（高强度）。】
去你妈的神经刺激！
外面那帮人马上就要冲进来把我物理刺激了！
顾今安几乎要骂出声。
但就在他绝望之际，眼角馀光瞥见弹窗最下方，还有一行几乎透明、需要极度专注才能看清的小字提示：
【提示：门外目标数量：3。。
【建议规避路线：窗外防火梯，下行至第三平台，右侧通风渠道口栅栏已锈蚀。】
信息来得突兀又诡异，象是一场荒诞梦境里的呓语。
这是……陷阱？还是这该死的脑机接口终于干了点人事？
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重，门锁已经开始变形碎裂。
没有时间尤豫了！
顾今安咬紧牙关，忍着肋部的疼痛，猛地扑向那扇唯一能称得上是窗户的、糊满油污的塑料板。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推开，冰冷的、带着工业酸雨味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
下方是令人眩晕的高度，锈蚀的金属防火梯如同垂死的巨蟒缠绕在建筑外墙上。
他手脚并用地爬出窗口，踏上吱呀作响的铁梯。
几乎就在同时，身后的房门被轰然撞开，暴怒的咒骂和沉重的机械脚步声涌入房间。
“妈的！从窗户跑了！”
“追！看他能跑到哪去！”
顾今安不敢回头，沿着摇摇欲坠的防火梯拼命向下爬。
冰冷的铁锈沾满了他的手，肋部的伤口每一次动作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爬到第三层平台时，他猛地向右看去，果然，一个通风渠道的栅栏已经脱落了大半，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他毫不尤豫地钻了进去，狭窄的渠道几乎立刻将他吞没。
身后传来追兵踏上防火梯的金属呻吟声和叫骂，但声音很快被渠道内的黑暗和寂静隔绝。
他在黑暗中艰难地爬行，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微弱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