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只留下喧嚣而又沉默至极的轻风在窗外拥着枝丫而过。
四方静谧下来,他担心外头有人听见动静,再度压了压身量,低声说:“你应当知道我来给皇后请安之前,刚从陛下那里出来吧?”“殿下是想说卫国公世子曝尸荒野一事?”沈持意点头。
“殿下同苏大人还有卫国公在御前对峙,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是秘密,属下自然清楚。说起来,殿下在皇上面前的应对着实高超,没让苏大人得道是其次,主要是皇上那边,您的以退为进一一”“……打住!”
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你怎么也和高惟忠同流合污?
“我是想问你,此事确实是苏承望和苏承梁干的?”“殿下明察秋毫!”
果然。
“可有证据?”
“……当然,苏大人急着在殿下太子之位不稳之时杀人,时间紧迫,做得不算太干净。"江元珩没明白沈持意为什么问这个,“可证据并不重要?陛下本来就有削爵之心,苏家这次出手,不论是何目的,造成何等结果,都合了陛下的意,陛下不会把此事搬上台面治罪苏大人的。此事最后多半是陛下再给卫国公一点亿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知道。我很清楚。就是因为太清楚…
沈持意长叹一口气,“元珩,想大事化小的是陛下,是苏家,可我不愿。”江元珩微怔。
沈持意徐徐道:“卫国公世子口无遮拦,鹊明楼那夜我固然生气,但从头到尾没曾想过要他性命。说到底,苏家杀他,与我有关。我不想让这事就这么过去。”
“元珩可否将卫国公世子是如何死的、证据在哪全都告知于我?”“殿下要干什么?”
“我一一”
“殿下?”
门外陡然传来高惟忠的声音。
“太子殿下,太常寺的乐师走了,皇后娘娘喊您过去呢。”沈持意同江元珩对视一眼。
几乎同一时间,两人一齐无声快步来到窗边。沈持意打开窗户,江元珩一个翻身跃出,同来时一样,手臂挂在窗沿,抬头轻声问:“属下将此案内情整理之后,该如何交于殿下?”“我见完皇后,会去飞云卫那里挑四个暗卫,今夜临华殿的暗防应该就会换成我自己选的人。我想办法调开他们,点燃信虫药笺,给你留个窗户。”“元珩告辞!”
门外:殿下?”
江元珩飞走之时,沈持意近乎用听不见的气音说:“还有,那不是猴!”高惟忠又敲了敲门,看着紧闭的房门,等了半晌还是没听到只言片语。“殿下,皇后娘娘正在亭中等您。老奴斗胆,开门进去了一-”房门陡然打开。
青年怀中抱着汤婆子,面色苍白,两鬓发梢细碎飘出,双眸轻垂,耷拉着眼尾,睡眼朦胧道:“方才等着等着竞是睡着了,多亏高公公喊我。”高惟忠的视线越过沈持意,往暖阁内打量了一眼。沈持意打了个哈欠,倏地掏出一方巾帕,抓在手中,掩袖轻咳了几声。放下手时,帕上沾了些微血迹。
高惟忠大惊:“老奴这就去喊太医!”
沈持意拦住他:“无妨无妨,此乃常有之事,太医早已瞧过许多回了。我身子骨自小就不好,今晨受了惊吓,有些不适罢了,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沾着格子便睡着。公公,快些带我去见皇后娘娘吧。”高惟忠吓得不住盯着沈持意的脸色,不再怀疑沈持意不应声的缘由,在前头领路,却还是担心得三步一回头。
“哎哟,太医院真是一群庸医!赶明儿个老奴给魏白山开个通牒,让他进出宫城,为殿下寻医问药……”
他们往舟湖里头走去,正巧碰见楼轻霜刚走。沈持意只瞧见廊桥另一端,被太常寺乐师和宫人们簇拥着的白衣背影。男人玉簪束发,衣袂飘飘,背挂长琴,却没被琴身压着脊背,依然挺直而行,身量修长。
这背影……
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浮上心头。
沈持意来时还想着要远远避着,如今一不小心瞧见人了,却下意识脚步一顿,转头探寻。
可他还未来得及彻底看清,那人却已经转角远走,没了踪迹。他眉头一皱,眼前仿佛浮现出木沉雪站在画舫前头白衣飘飘的身影。不对,这是楼轻霜!是正月还在家养病不会出现在榷城的原著主角!他赶忙摇头甩掉这奇怪的联想,快步跟上高惟忠。前方已是舟湖中心,一条长径直通湖心岛,岛上亭台之下站着一应宫人,石桌旁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沈持意赶忙收敛心心神,行礼道:"臣拜见皇后娘娘。”妇人亲自上前,垂下袍袖,轻柔将他扶起。“好知礼的孩子,怎生如此客气?宗谱之上你已过嗣本宫膝下,该喊母后才是。”
沈持意顺着对方的动作起身抬头,正想着如何应答。可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瞬,他又是一愣。
楼皇后朱钗错落在发髻之中,所簪不多,居然只有寥寥几支,面上没什么脂粉,全然不似一个皇后该有的简朴。
饶是如此素雅,谁人看了也只会叹她之美艳芳华。但沈持意不是因对方容颜美艳而怔愣。
而是…
这眉目鼻唇勾勒出的气质,怎么……怎么好像和木沉雪有那么几分相似?怪哉。
他听楼轻霜弹奏的琴声就莫名其妙觉得像木沉雪的曲音,刚刚透过小楼大人的背影,又仿佛瞧见了正月碧湖飘雪下的木兄,现在怎么连看到皇后都觉得像那位被他始乱终弃的情郎!?
他是得了什么奇形怪状的相思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