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一根无限延长的丝线,绷紧,欲断。
王明那双总是半眯着、透着精明与算计的眼睛,正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林枫藏身的这排灰绿色铁皮档案柜上。
林枫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成了冰。他死死地将自己嵌在墙壁与柜子之间的缝隙里,后背的骨头硌在粗糙的墙面上,生疼。他甚至能闻到身前铁皮柜上那股陈年铁锈混合着灰尘的、呛人的气味。
透过那道不足一指宽的缝隙,林枫能看到王明的一部分侧脸。他看到王明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那道目光在档案柜上停留的时间,比扫过房间其他任何地方都要长。
他发现了吗?
是自己进来时带起的微风扰动了柜子顶上的蜘蛛网?还是地上留下了不该有的脚印?
林枫的大脑飞速运转,却又一片空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变成一块石头,一块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石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不是在跳动,而是在疯狂地冲撞,每一记都沉重而绝望,仿佛要从内部将他击碎。
王明抬起脚,朝档案柜的方向,迈了一步。
咯噔。
皮鞋底敲在水泥地上,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林枫的神经末梢。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他几乎能预见到下一秒的画面:王明拉开柜子,看到蜷缩在角落、满身狼狈的自己,脸上先是错愕,随即转为一种猫捉到老鼠般的、残忍的狞笑。
然而,王明并没有再往前走。他只是停在那里,目光似乎在柜子与墙壁之间的阴影里逡巡。那片阴影是办公室里最黑暗的角落,常年不见光,积满了陈年的污垢。或许是那片过于深邃的黑暗,让他觉得有些肮脏,不愿再多看一眼。
他撇了撇嘴,眼神里的那丝疑虑,很快被一种惯有的不耐烦所取代。他似乎只是觉得这个角落乱糟糟的,有碍观瞻。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试探。
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像天外飞来的一根稻草,瞬间将王明的注意力从档案柜上拉了过去。
“谁啊?”王明转过身,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王主任,是我,小孙。”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的、略带紧张的声音。
王明走过去,一把拉开门。门口站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刚毕业没两年的年轻人,手里抱着一沓文件,正局促地站在那里。
“党政办的小孙?什么事?”王明堵在门口,语气不善。
“王主任,那个……关于各部门办公用品采购报销的新规定,财政所这边好像还没执行,我过来送一下文件,顺便跟张会计说一声。”小孙推了推眼镜,小心翼翼地解释。
“老张不在。”王明侧了侧身,让小孙看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去喝茶了,雷打不动。什么破规定,一天到晚净整这些没用的,一张发票贴八遍,嫌我们不够忙是吧?”
小孙被他训得头更低了,抱着文件不敢说话。
王明似乎也觉得对自己人发火没什么意思,缓和了语气,朝小。孙招了招手:“行了行了,进来吧,文件放桌上,我待会儿跟他说。”
小孙如蒙大赦,连忙低着头走了进来。
林枫在柜子后面,几乎要停止呼吸。他眼睁睁地看着小孙从自己藏身的柜子前走过,那沓文件里飘落下一张纸,正好落在他的脚边。他一动不敢动,只能任由那张印着表格的白纸,静静地躺在黑暗里。
“王主任,那……那我先回去了?”小孙放下文件,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急什么,”王明却拉开了张会计的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指了指对面的小板凳,“坐。正好我问问你,上次我让你去县委办问的那个,关于咱们镇申报‘文明乡镇’的材料,上面怎么说?”
小孙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但又不敢不从,只能苦着脸在小板凳上坐下。
一场在林枫看来无比漫长的、堪比酷刑的谈话,就此展开。
王明的声音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回荡,时而高亢,时而拖着长长的官腔。他一会儿点评县里领导的最新指示,一会儿又抱怨食堂今天的饭菜太咸。小孙则像个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王明问一句,他答一句,大多数时候都在唯唯诺诺地附和。
“……所以说啊,小孙,你还年轻,不懂。这做工作,不能光埋头拉车,还得抬头看路。什么叫看路?就是要看懂领导的意图。李镇长为什么要搞这个‘文明乡镇’?你以为真是为了那块牌子?那是态度!是给县里看的政治姿态!”
“是是是,王主任说得对,高屋建瓴。”
林枫在柜子后面,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狭窄的空间挤压着他的身体,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他的右腿已经开始发麻,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肌肉。额头的汗水流下来,淌进眼睛里,又涩又疼,他却连抬手擦一下都不敢。
更要命的是,鼻子开始发痒。
是那股灰尘的味道刺激的。那股痒意像一根羽毛,在他的鼻腔深处,一下一下地、执着地撩拨着,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打喷嚏的、几乎无法抑制的冲动。
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用舌尖抵住上颚,试图用疼痛来压制这种生理本能。嘴里很快尝到了一股血腥味。
时间变得无比粘稠。
他听着王明和小孙的对话,从“文明乡镇”的创建,聊到了镇政府的篮球赛,又从篮球赛聊到了王明家孩子不爱学习的烦恼。那些在平时听来枯燥乏味的办公室闲聊,此刻却像一把把小刀,凌迟着他的神经。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腿部的麻木感已经蔓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