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头那团火热的暖意。
“他们是……”林枫轻声问。
周建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叹了口气:“红星纺织厂的工人。镇上最大的老企业,也是最难的一个烂摊子。”
他夹起一粒花生米,在指间捻了捻,却没有吃:“厂子是八十年代建的,辉煌过,产品卖到过省外。可现在,设备老化,技术落后,管理一塌糊涂,早就被市场淘汰了。这几年全靠县里给点补贴,勉强吊着一口气。听说……快要撑不下去了。”
周建国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全厂三百多号工人,加上家属,就是上千口人。他们除了会纺纱织布,别的什么都不会。一旦厂子倒了,这些人怎么办?去工地上搬砖?还是背井离乡去外面打工?”
饭馆里的喧闹声仿佛在这一刻被隔绝了。林枫看着窗外那几个沉默饮酒的工人,他们没有高声抱怨,也没有相互倾诉,只是将生活的苦涩,一口一口地就着廉价的啤酒咽进肚子里。
那份五千三百万带来的喜悦,在这一刻,显得有些遥远,甚至有些刺眼。
水库和学校,是未来的希望。可这些人,是石河镇沉甸甸的现在。如果现在都塌了,未来又将建立在怎样的废墟之上?
林枫忽然明白了。他治好了一个病人的断腿,却发现对方的心脏正在衰竭。水库的资金缺口,是一个可以通过外部输血解决的问题。而乡镇企业的转型困境,却是一个需要内部造血的系统性难题,它更复杂,也更致命。
他收回目光,端起酒杯,杯中的白酒不知何时已经凉了。
“周镇长,”林枫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这个病,我们还得接着治。而且,要从根上治。”
周建国抬起头,从林枫的眼神里,他看到了一种比刚才的喜悦更加坚定、也更加沉重的东西。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又盯上了一块比水库项目更难啃的硬骨头。
夜色深沉,那几个工人喝完了酒,将空酒瓶整齐地码在路边,跨上三轮车,疲惫地消失在夜幕深处。他们离开的方向,是一片没有灯火的、巨大的厂房阴影,像一头趴伏在黑暗中、濒死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