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皮靴踏入泥泞的田地,穿着粗麻布衣的老姬面色心疼,可却不敢出声制止。
沉林子望着这一片未长成的麦田,当即仿着曹操,号令全军,敢践踏麦田者,以军法论处。
青翠之中,毛修之正与身旁的僚属交谈,待他望见道路上一名名士卒时,神色讶然。
可当看见那伫立在田前的沉林子后,毛修之匆忙交待几句,便急忙离去。
“军情如何?你怎回来了?”
毛修之紧皱眉眼,一边询问着沉林子,一边看向几乎望不到尽头的军伍。
沉林子独自回援,事先并未与他和颜延之通知,谁知晓是不是出了乱子,尤其是在拔剑怒斥檀道济之后。
“于栗驻于温县?”
“自他及河内以来,北岸的魏军愈发的多,除去筑垒扎营外,并无其他动向。”
“可有魏军过浮桥袭扰?”
与沉林子商讨过后的毛修之,知晓前者的来意后,脸色舒缓了些许。
“他年岁与我相差无几,一半百老叟,何惧之有?”毛修之侃侃而谈道。
沉林子见他到此危急时刻还有心思说些有的没的,难怪刘裕曾评价他心性豁达。
毛修之言外之意,以及洛阳周遭境况,已然诠释了这一问。
“营中缺漏,还能支撑多久?”
王镇恶等人几番遣驿卒往洛阳催粮,加之王康不久前刚从刘裕那游说归来,毛修之便以为沉林子领军回洛阳,是因为粮草的问题。
“王将军至弘农征粮,待到下一批漕粮,应是够了。”
沉林子不敢担保粮食绝对够,王镇恶的脾性他实在摸不清,要是下狠手,十数万石粮食俨然绰绰有馀。
“我派人去催了,粮草已过新蔡,半月便能运往潼关。”
说着,毛修之指着眼前的麦田,笑道:“世子令这些洛民秋收过后播种着冬麦,我这几日下田观其长势,想必四五月时便能有收成。”
他在荆州治田时,还未怎见过这冬麦,若是一户一户的去查,定然是有人种的,只是太少,麦田在南方比起稻粟,性价比并不高。
田土的肥力有限,所谓的良田,要么是地势好,处在冬暖夏凉之地,要么就是未经耕耘,刚刚开垦的新田。
种了稻,种了粟,种了桑,留于麦的地便极少。
北方干旱,早已流行的种麦粟,中原司隶依偎着黄河,还是以粟为主。
刘义符入洛后,趁着秋收之际,让洛民播种冬麦,起初毛修之不解,可眼见着一片片麦苗抵御过寒冬,直至正月中旬有了长势,方才明白。
先是曲犁,如今又是这冬麦,刘义符对农耕之事的见解时高时低,让毛修之寻不到踪迹,
明明前者所知不及自己,可却文能屡出新意。
简而言之,刘义符天性极佳,一看就是种由的好苗子,若不是因为两者身份,毛修之或许已收他为学生,日日带在身旁,传授农学。
“冬麦,这麦能御冬?”沉林子异问道。
这是他首次踏足中原,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
“有是有,据说并、幽等较为苦寒之地,早已改粟为麦,你我世居于南,未曾见闻罢了。”
两人在田野间相谈了半刻钟,沉林子见队伍逐渐远去,遂与毛修之道别。
等他再次入城,让沉林子难以相信,这是数月前的洛阳城。
先是穿过西阳门的大市,来到城下,璧墙上还残留着冲刷的水渍,就连城门,都重新涂抹了朱砂。
待到城内,街道两旁的屋舍焕然如新,沉林子光是随意打量几眼,便知毛修之这些时日所下的功夫。
深入街市后,在一圈的新舍后方,便是往前的旧舍。
毛修之重建外围的屋舍,将旧舍塞入新舍之中,若不细看,还真会有种错觉。
沉林子并未停留太久,他不徐不急至太尉府,入堂后,他见颜延之目不转睛地观阅着堆积如小山的木渎信纸,时而皱眉,时而轻叹。
“延年兄。”
颜延之放下笔,见是沉林子前来,不由一愣。
“你怎回来了?”
“受世子所托。”沉林子来到堂侧入座后,问道:“延年兄何不饮酒?”
“事繁。”颜延之回答后,旋即问道:“有何托付,我如何不知?”
自从刘义符入河东之后,前后两方军情吃紧,颜延之便不怎再酗酒,唯有临近睡时,才会喝上一两壶。
沉林子对于颜延之向来十分敬重,后者问起,他也不打算隐瞒,遂一五一十将自己答应刘义符之事全盘托出。
“胡闹!!”
颜延之起身斥道。
见状,本想将自己这两月以来所作辞赋交予颜延之观阅的沉林子顿然后悔。
他为何不先给颜延之过目后,再述说此事。
想是这般想,当下颜延之连酒都不碰了,多半也无心替他修辞。
眼见颜延之负手在堂中来回步,沉林子一时间莫敢出声。
他能替刘义符隐瞒至今,已然承受了不少压力,若不是当初彭城时这位世子的好意,以及与颜延之的师生情分,他断然不会如此。
欲速则不达,颜延之急躁,沉林子蒙受重恩,心中亦然焦灼不已。沉林子得知此事时并无不同,只是后者参与其中,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静。
驿卒自洛阳行至河东,最快都需要近十日,沉林子所言,必然是没有如此多时间留给颜延之。
“他一未及冠的孩童!你不但听之信之,竟还瞒着我等数月之久!”
事已至此,颜延之知晓阻拦无用,遂挥手指着沉林子怒骂。
睡沫溅在衣襟上,沉林子则是低头不语。
骂声过后,颜延之稍加冷静下来,
“世子若是有了万一,你与你兄长——好自为之。”
沉林子依然不作声,等到颜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