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太极殿矗立在众人眼前,刘义符不由一愣。
毛修之悄然出声道:
“主公,太极殿焚毁已久,仆只得仿着建康宫内之太极殿—
在其述说过后,刘裕观摩着那涂抹了朱漆的梁柱,本想询问一番的他,止住了疑惑,欣喜踏阶而上。
除去这太极殿以外,宫内其他殿宇依同废墟一般,破败不堪,但这宫墙高阔,过道宽广,若是能大兴土木,重建宫城,定然是要比建康宫气派的多。
洛阳处于天下之中,又是七朝古都,地理位置优渥,攻守兼备,脉通四方,当为英主雄居之地。
观摩着稍有雏形的太极殿,刘裕动有迁都之意。
可很快,意兴便熄了下去。
除去这殿宇中朱漆、梁柱、砖瓦未尽皆完善之外,其二,便是扬州离司隶实在太远。
他已经能预想到提出迁都后,群臣争相规劝的一幕,河内尚未收复,洛阳并不安稳,强行逆施迁都之策,将使国本动摇,稍一留神,便要酿成大错。
众人入殿后,刘裕从御道中直行,还未等待仔细观摩,便见那阶上不知何时抬来的御榻。
这梁柱上的漆兜还未干,这榻却比南太极殿中的还要宽长。
刘裕未有异动,稍一观望了几眼,颌首以示激励。
阅览过后,他并未在宫中久留,众人遂打道回太尉府。
堂中。
刘裕对毛修之大加赞赏,可在得知洛阳府库的境况后,斟酌了一二,赐其两百万钱,绢帛五百匹。
“主公赏赐仆两千金,布千匹,仆只是做本分之事,论功,远不及诸位将军,还请主公收回成命。”
“你将洛阳修完好,乃是大功,如何不能受之?”
“主公赏赐实在是太过丰厚仆不敢受”
推揉了一二,刘裕皱眉道:“我颁下的赏赐,你不受也得受,莫要再多言。”
“这——”毛修之哑然,他在深深行了一礼后,坐回了蒲团之上。
“汝等牢记,功名非立于战中,于国有利之举,皆为功。”
“唯!”
刘义符听着,可谓是“心如刀绞”。
君子一诺千金重,两万金,已够让毛修之违诺二十回。
毛修之得赏后,老脸红润,目不转睛地望向身处于上位的刘裕,
两万金,刘裕说出来时,毛修之还愣了半响,加之千匹绢布,先前紧巴巴的与师生二人讨价还价吃的苦头,如今甘甜万分。
若不是受场合所限,他不知自己面上会露出何等神情。
回过神后,毛修之见刘义符目光聚焦于己,似笑非笑,有些耐人寻味,旋而收敛笑意。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刘义符不敢逆,也不会逆刘裕的面子,。
可这都是明面上,先前两人踢鞠一事,便让毛修之骨在喉,谁能想到未生之事。
毛修之正襟躬坐,仪态拘谨慎了几分,但依然未能避免那时不时打来的目光。
瞩咐过一番,安排各僚属职责后,刘裕遂谈起了战事。
“魏军虽败,但馀众尚在,河内一日未曾收复,洛阳便一日不得安稳,一朝之都,与敌军仅相隔一案,不及百里,见微知着,若要使人心归附,当保以万全。”
刘裕口出此言,并非是因受街旁的百姓喜悦所感染,他是真有迁都的打算,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哪怕不迁都,河内对于洛阳而言,尤为重要,这就譬如建康之广陵,有黄河长江相隔是不假,
但就这一条天险,突变之下,反应不及,又只得遗弃百姓,将军士辐重撤入金墉城中。
金墉城是牢不可破,但洛阳屡屡失手,人口流失严重,乃是最大的缺漏。
哪朝的国都能失陷六次?
战争又不是回合制,从匈奴、羌、氏手中夺回,可死去的百姓以及逃亡四方的流民并不会回来,毛修之能找来头发花白的老叟,已然是煞费苦心。
在洛阳,能够活到这年纪的司隶士民,称其凤毛麟角不为过。
众僚得知刘裕言外之意,要再起兵戈,不免忧郁。
争论纷纷之时,刘义符侧首问道:“父亲,北岸营垒坚固,当务之急,在于灭秦,若要乘势夺取河内,早先便该趁魏军溃败时进击,以孩儿之见,待到关中收复,从河东西进,魏军难挡。”
刘裕道出形势,只是想求取众人计策,若没有,他也不愿在防守森严的情况下进军,河内一郡之地,也就是地理位置极佳,直面河南。
从河内南下,虎牢水便成了摆设,从河北南下,要比北上攻取轻易。
在众人的劝声之下,穷兵武的刘裕撇开此问,说道:“军师自入黄河起,士卒疲累,我待在洛阳休整一月,此后奔赴潼关,与镇恶他们相汇。”
这一次,没有了反对声,刘裕见众人无有异议,开始商讨洛阳的休整之策,作为土木项目负责人的毛修之,依然被委以重任,继续修殿宇。
毛修之见刘裕鼎力相支,平复下的心境再次燃起,他所要做的,大刀阔斧的招募工匠、雇佣民夫,采购良木。
当然,暂时还是得低调些,免得让刘义符忍耐不住,到刘裕身旁劝谏。
不得不说,毛修之是对这位世子“爱恨交加”,在农事上是个好苗子,可在这土建之事上,总是将他所做,视为建秦始皇陵、修长城一般扰乱天下的恶事。
他又不是不出工钱、不予饭食,那些民夫忙完了农活,还要趁着空馀之时寻工做,双方各取所需,难道不是一桩好事?
待到众人相继离去,刘义符方才问道:“父亲迫于修殿宇,是为迁都?”
刘裕的意算许多人都心知肚明。
不管如何辩解,洛阳就是要比建康更适合作为国都,那些江南士族虽有抵触,但也知大势所趋,若真到了天下一统之日,怎么可能会定都在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