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中领军府。
刘怀慎静坐于案前,两处苍鬓随着嘴角上扬而抖动,他伸手去端起遍布锈迹的杯盏,却全然忘记这是刚湖好的茶水。
夏日燥热难耐,连温茶都要缓时了不少,侧立于左前的刘兴祖笑道:“兄长建功颇丰,伯父入主长安,秦国灭矣!”
“早知为父便让你与兴祖随他一同北上。”
“父亲说笑了,儿何有兄长般勇武起初刘怀慎对身为庶长子的刘荣祖期望不高,遂令他从武,而让几名嫡子从文,携于身旁,授以军政要务。
此时他欲让二人北上,盖因刘荣祖腾云直上,嫡子兴祖无建功之机。
虽说脚踏实地,待日后定能委以高位,可当下诸子之中,唯有荣祖一人有威名,庶子显而嫡子没,显然是有些倒反天罡了。
刘怀慎并非嫌恶刘荣祖,后者十分类他,只是身为父亲,难免都会期望膝下子嗣都能成龙凤中人。
刘兴祖思绪了片刻,轻声道:“叔父来信,言王长史南下,将近广陵,此行回建康,该是要向刘公讨要九锡”
听此“大事”,刘怀慎谨慎的扫了眼堂中左右七八名属僚,说道:“尚未有定论,但此灭国之战,封赏定然是不能少的,官爵一事,待休元归府,我会同刘公多加勘酌。”
封九锡不重,重在国公、王爵之位,此事干系重大,他这位留守京师的宗室重臣,自然不可避免的要与刘穆之三思过后再做决断。
封了王,将来多半便是国号,刘怀慎不敢含糊。
沉吟了数刻,刘怀慎将身子骨后倾至椅背上,说道:“依兄长的性子,一时不会南归,估摸要待封赏过后,继续进军西凉,你我不可因此而松懈。”
“刘公放心,仆每日晨时入府,至天暗归家,从未敢懈迨。”中年文士苦笑道。
“仆与段兄相邻,常结伴同行—
“诸君操劳,我皆铭记于心中,待封赏之时,必不薄待诸君。”
刘怀慎为人恭俭,衣食住行一切向刘裕看齐,对待寒门属僚时,也多以歉称。
只是要求“略为”严苛,自从谢晦亵染了风气后,刘怀慎便也随之要求府中司马、长史等僚属效仿,严加督促,赏罚分明之下,政绩斐然。
赞誉其文武兼备并不为过。
大军起行后,似宗室门属,向来是不敢大意,近些时日有几家明里暗里的试探过风向,刘裕若是继续争伐乞伏、凉、夏等国,给予他们可趁的间隙也越大。
加之刘穆之年迈,就算病情稳定,身子也免不了每况愈下。
刘怀慎早年随刘裕征战四方,所立之战功远非刘荣祖所能及,只是年老后,不能再亲赴沙场,身先士卒。
当然,即使他勇武不减当年,也断然不会再同往常那般厮杀搏命。
得知刘荣祖立功,刘怀慎时而会缅怀过往当年他跟随刘裕起兵征讨桓玄,转眼间十数载过去,竟已到了封九锡这一步,再往后·——·
刘怀慎正思绪之中,先前进言以表忠心的文士似如晕厥一般,身子摇摇晃晃,几近倒在地上。
众人见状,皆是一愣,等其反应过来时,文士倒在地上,嘴边溢出白沫。
刘怀慎猛然站起,想要上前查探鼻息,刘兴祖赶忙伸手阻拦,惊声道:“父亲先勿要近身!”
地上,文士瞳孔逐渐涣散。
刘怀慎惊愣看向无了声息的文士,怒道:“让开!”
“父亲!若沾染剧毒,葛太医远在长安———”
听此,刘怀慎深呼了一口气,遂即命人去唤医师。
众人稍一平复心神,先前进言与文士同行的文僚手扶眉额,神情恍惚,无力的吐了一口鲜血,依靠在梁柱上。
他只觉五脏六腑为万蚁所噬,肝肠寸断之痛深入“砰!”
倾刻后,文僚体力不支,后脑率先触地,重重倒下。
见状,刘兴祖当即挽着刘怀慎的臂膀,与馀下尚还安好的属僚急忙出堂。
“是何人所为?!!”
刚一至堂外,刘怀慎便已然知晓是有人在暗中作票,脸色顿因怒火而潮红。
在此关键之时鸠杀二人,是欲何为?!
刘怀慎不假思索,旋而令甲士封锁府邸,从上至下任何人等皆不能随意进出。
府中僚属惨死,虽并非刘怀慎亲手所杀,但他身为留守重臣之一,此等过失,足以为群臣所垢病。
“当务之急,应是捉住凶手,怀默。”
刘兴祖心神未定,不知所措的应了一声。
“父亲。”
“你速去宫中,通禀刘公。”
殿内。
刘穆之有条不紊的阅览着堆积如山的木读、竹简,时不时的留出一副,递交于案角。
文墨气愈发沉重的刘义隆,接过竹简,问道:“刘公,十万石粮草,从襄阳运往长安,粮道水陆交错,损耗十之七八,我听闻司隶陕中人丁稀少,您不如多拨一笔钱粮,征调民户入洛”
“关中尚未稳定,些许钱粮,可征之户极少,得不偿失。”刘穆之目不斜视的看着信纸回道。
“兄长在洛阳播种冬麦,江南荆淮是否可效仿?”
“一亩收成平数之桑田,可顶三亩稻田,与其浪费土力播冬麦,不如种桑,勤织绢帛,战时铜钱贱价,布匹不然。”
蜀锦闻名于世,一匹不知能购得多少石粮,无论是南人北人、胡人晋人,只要有达官显贵,只要需御寒遮体的衣裳,就不得不买布。
粮价时涨时跌,以功利为首,相较而言,还是种桑更能充盈国库。
自然,这都是在粮草丰足,且有馀存应付天灾人祸的情况下。
蜀地与江淮安稳了多年,户数长得快,若不开垦新田,总会有田不如人多的时候。
张邵将奏报放在一边,问道:“主公封赏众军,也不知钱粮足否,若需从府库征调,您明日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