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如细密银针,落于柳叶之上。
河滨以南,一名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民夫来来往往的于狭窄土沟出入
殷实的夯土为雨水所浸湿,似浮了一层黯淡的玄青色。
泥泞土道之侧,两名甲士互执着油纸伞,双手纹丝不动,为毛修之遮挡风雨。
“毛公,薛坞似是来人了。”
毛修之笑着扫视周遭,沉浸于天地神工,加之雨声清脆,一时未曾听见。
文僚见他默然不应,又道:“车仗左右,三十馀名着甲侍卫,应是有要事,毛公还是接见一番为好。”
听此,毛修之侧身问道:“何人?”
“仆不知,只知是薛氏中人。”
“我于此建城,干他家何事?”毛修之略有不忿道。
文僚沉思了数刻,猜想道:“薛氏经略河东甲子馀,仆以为,该是对主公建城一事有些——不愿。”
“不愿?建城所需之民役、钱粮皆是主公所拨调,未用他家毫厘,天下纷乱之际,他薛氏一族欲割据河东,自为诸候不成?”
话音落下,文僚抿了抿嘴,莫敢再言。
蜀汉亡后,薛氏自蜀地迁于河东,刚迁居时,河东为裴氏所据,人生地不熟的,没少吃亏。
直至永嘉之乱过后,晋廷南迁,裴氏也不再愿经营河东,侧重于庙堂,无暇于地方,久而久之,便为薛氏鸠占。
倾注数代心血,刘裕于此水陆之咽喉要道建山城,族中耆老哪能坐得住?
这是提防夏魏两军,还是提防他们,谁能说得清?
多半是一箭双雕,两头皆要。
匈奴堡与平阳、薛垒形特角之势,若夏军渡河东进,前两者晋军驻地可为屏障,若魏军西进,则是以薛坞为屏障。
无论敌军从何处进犯,都是晋军出大力,薛氏于后作辅。
整个河东,不止于平阳郡一带,垒堡守不住,撤走便是。
至于往哪撤,自然是往人丁兴旺的富庶之地,此番一来,便唯有南下。
此来,玉璧城干系重大,看似可绕道避过,但与众多关隘别无不同,坚璧清野过后,晋军并非是只会守城的痴傻,攻克不下,粮道屡受阻截,这仗还如何打?
尤其是这漕运,诸国无水师,但粮船未曾少过,哪怕是夏军,也有为供给运粮而“征用”的大船。
例如统万城,数道护城河流交杂,粮食可以直接水运至定阳,再行输运至岭北。
自古以来建城,多数皆是依山傍水,为的就是水利险阻。
玉璧城之地势,天下罕有,念此,毛修之也不得不倾佩刘义符眼光毒辣,饶是领兵至稷山左右一行,便能慧眼识地,以此掣肘三方,手法精妙,不似少年而为。
“离此多远?”
“斥候探查,尚有十里。””不用管他,先与我斟探地势。“
“唯。”
言罢,毛修之摆袖前行,进沟道之中,时而驻足思量,时而快步游荡,脸上笑意吟吟。
霎时间,便将薛氏宾客抛于脑后,全神贯注于基建之事。
“此地当真是天赐。”毛修之捋须感叹道。
未至这险地前,毛修之还持以观望,见这东西稍长,南北狭隘,四面环有浅沟。
“玉璧。”
毛修之喃喃了一句,自逼仄狭道而上,在甲士的帮衬下,登上台地,环视了一番,说道:“这四处土沟,还可深掘,于此建门。”
说着,毛修之直指南面,左右的文僚当即于麻纸上勾勒绘画,以待来日施工时,留有阕位。
刘裕擢他为相国右司马,开垦修缮之功累累,毛修之知己长短,无心干涉政、兵二事。
他急急忙忙的从洛阳赶赴稷山,无甚怨言,殿宇工事已至尾声,他于北宫每日清闲,洛阳长安各处同僚事务繁杂,他自然还是忙些好。
国之大业将成,无非这两载之事,诸文武功绩斐然,却无善土木者,别于众人,功劳便显得要多。
那些士人瞧不起此低贱职位,殊不知无土木之功,华夏何至于此?
田地无人开垦,城池无人建筑,纵有万万里之地,与长城以外,广阔无垠的草原有何分别?
国家大事,在祀与戎,祀戎之业,却基于土木之上。
后世的万般道理,千年以前便已创析的十分透彻。
踌躇了一会,毛修之望着民夫在雨色中停歇,遂也缓步下了高垣,往一旁营搭设的帐篷里走去。
掀开帷幔,毛修之褪去蓑衣,顺手将斗笠撤下,放在篝火旁晾着。
南北水土不一,秋末便有些刺冷,若穿着湿衣,用不着半日,年过半百的毛修之便要染上风寒,卧榻不起。
文僚呈了两碗热腾腾的麦粥,又于坛中舀了碟葵菹,令甲士将备后的鲊取来,一荤一素,皆是腌菜,存储的时间长,用餐时温一温便可,菜色滋味一般,但胜在方便。
玉璧初建,连璧墙都尚未垒起,秋末多雨,时大时小,民夫着蓑笠做事,难免延误工程,毛修之年老,但也是个好食之人,吃的不多,却要吃好,如今条件艰苦,连灶房都未有,煮菜还得从附近村落运来,实在繁琐,将就吃两口便是。
想起吃食,毛修之抿了口粥,轻叹一声,转而笑道:“世子好羊汤,小娘子好羊羹,今王师入关中,我却无闲遐亲自宰羊做汤羹。”
烹煮菜肴,毛修之极为拿手,民以食为天,他经营土木,深知粮食来之不易,若将其做得味美,才算不得铺张浪费。
乌衣巷中,早中晚三餐皆做新菜,较为节省的,量做少些,为的就是一个鲜字。
这北方吃食,除了炙烤便是煮,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士族公卿亦如此。
好在有香料作辅,用不着有何烹艺,烤熟撒些,便是一道佳肴。
想到此处,毛修之便有些惦记河西,若要复汉时之丝绸商路,以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