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沙解暑。中途又瞧她妆容太素,不符合她往日的风格,一问方知是刻意模仿了崔璎的清水出芙蓉,期望陆晏清另眼相待。
“好端端的,你模仿她作甚?我那表妹身形瘦弱,五官也淡,浓妆艳抹了不好看;你不一样,你骨肉亭匀,样貌明媚,就要华丽些才好。”周氏热心肠,说着便按她在梳妆凳上,蘸取胭脂水粉描画她的脸,又慷慨贡献出几大匣子的首饰,挨个儿在她头上试。
及改头换面后,已值正点,二人手挽手,前边丫鬟牵着周氏一双儿女,一行人往前厅见陆夫人陆老爷。
彼时,宋平跟御史台众官员叙过寒温,便寻着陆老爷,侃侃而谈,总之绝不让场子冷了。
宋平那般阿谀奉承,陆晏清膈应且鄙夷,上前向陆临谦恭道:“父亲,儿子先去招待同僚,失陪了。”
陆临尚未张嘴呢,宋平笑出一堆褶子,说:“近来我们家如意还乖巧吧?没再给二公子添麻烦吧?”
陆晏清埋下轻蔑,不冷不热道:“令嫒在西院女学,受何嬷嬷的规训,即便麻烦也是麻烦何嬷嬷,何必将我牵扯进来。”
这陆晏清,连当今圣上也比他平易近人不少,当真不辜负他朝中第一刺儿头的名声。宋平笑着点点头,继续恭维他:“是是是,要不说还是多点读书好,能像二公子这样满腹经纶、有条有理。像我,略认得几个字,那些大道理啊,读都读不通顺,粗鲁野蛮。”同时朝陆临竖起大拇指,“陆大人的两位公子,俱是凤毛麟角,国之栋梁。陆大人真是教导有方啊!”
陆晏清看够了宋平那张谄媚嘴脸,又对陆临低眉道:“父亲,儿子出去了。”
这回陆临没容宋平见缝插针,颔首道:“去吧。”
陆晏清往外走时,宋平对他的仪态赞口不绝。陆临一样是两袖清风、人人称颂,分外反感别人对他溜须拍马,当下已显出几分厌倦。宋平火眼晶晶,立刻收敛面目。结果陆夫人在屏风边招手唤陆临,宋平不便挽留,请他自便。
御史台诸人里,有个叫杨茂的,是陆晏清昔日同窗,两人投缘。此刻,陆晏清和各位同仁打过招呼,就随杨茂步上游廊,彼此漫谈。
杨茂环顾周围,见亭台楼阁,丹楹刻桷,不禁叹道:“在外边看,陆府已然是庄严气派,没想到里边更是别有洞天。不愧是百年世家!”
陆晏清富贵不淫,不喜奢靡,对这些身外之物,从不讲究。他置之一笑,复谈起公事。
“好不容易得个闲,陆兄就休提公事了。”杨茂道,“对了对了,这也不早了,怎的不见那位宋家姑娘?”杨茂笑一笑,“你们俩,又生嫌隙了?”
陆晏清蹙眉道:“什么叫‘又’?”
杨茂刚要开口,绘柳搀扶崔璎,迎面过来。杨茂认得崔璎,料想她是奔陆晏清而来,识趣站开两步。
果然崔璎在陆晏清眼前驻足,却是面色潮红,眼神迷离。
“她怎么了?”陆晏清问绘柳。
“姑娘高兴,吃了半杯酒……然后就这样了。”绘柳干笑道。
陆晏清侧身避至一旁,确使那空间足以容她们主仆畅然通过。绘柳也的确带着崔璎挪步了,然始料未及的是,崔璎突然朝他靠拢过来。仅仅弹指一挥间,胸前倒下个人来,那人还念念有词:“表哥……安之哥哥……”——声声入耳。
长廊另一端,赫然站着宋知意、周氏、满满、团团以及一干丫鬟婆子。
团团遥指前方重叠的人影,满容纯然地问满满:“哥哥,小叔和小姨,搂在一起呢。他们在做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