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您,您的房屋合同将于下月到期,房租金额有调整,如需续约,请到APP确认。]
......
有调整,意思就是涨价。合同一年一签,每年都比上一年高那么一点,小刀不快,慢慢剌肉,这座城市租房就是这样,奚粤已经习惯。
她站在卫生间,怀里抱着刚拆下来要换洗的床单被套,面容解锁,打开微信,先去处理工作消息。
处理工作会让人平静,这是奚粤的习惯,但离职的状态更新得比她预想还要快,置顶的大大小小十几个工作群,齐刷刷显示,您已被移出群聊。
这让她的情绪无处安放。
避风港被拆了。
奚粤有一瞬大脑发空,心也嗡嗡的。
现实没有给她重新铺陈心境的机会,随即而来的是又一声短信响。
[您好!您预定的9月8日~9月12日入住XX酒店特价大床房,可凭确认号查询订单,办理入住。]
[祝您生活愉快,旅行更幸福!]
......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吗?
奚粤觉得不太准确。
她盯着短信的最后一句话,那感叹号更像是挥舞在小丑面前的一只手。
她已经是小丑了,已经满脸油彩了,可那只手还要不依不饶地抓住她的红鼻子,使劲儿,拉高,拉高,再拉高,然后松手。
啪。
那冷不防的一下,让奚粤疼出了眼泪。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卡着,浸湿每一根睫毛,但终究没有落下来。
拉开洗衣机门,把床单被套一股脑塞进去,扔一颗洗衣凝珠,然后站直,盯着洗衣机规律的颤动。
四十分钟。
洗衣机颤动了四十分钟。
等到洗衣机运作完毕,奚粤也做出了决定。
-
此时,此刻。
奚粤坐在昆明去往腾冲的飞机上,反复思忖自己突然人间蒸发的决定是不是太鲁莽了。
隔壁座位是个大爷,从滑行阶段便开始打呼噜,他身上有一种并不难闻但很浓烈的草药味儿,双腿岔开着,挤压原本就不宽敞的座位空间。
奚粤抱着双臂,戴上耳麦,使劲儿贴着舷窗,把自己缩成一只鹌鹑。
出发之前,她和房屋管家确认了退租日期,告知对方随时可以收房,然后找了个短租仓库,将从出租屋腾出来的行李寄存了过去。
这座城市的人口流动如同动脉血液,飞速而昂扬,类似的寄存仓库有许多,专门容纳那些暂时无处生根发芽却又不甘心彻底放弃的小小理想。
好在打包对于奚粤来说是件无比简单的事。
她从不往家里买太多闲置物件,也没有囤日用品的习惯,两个半人高的纸箱,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竟能容纳她生活的全部。其中小的那个,正与她在同一架飞机上,被托运到云南。
——动心起念过非常多次,又因各种各样缘由未能成行的,陌生的云南。
她并没有定返程机票。
因为不知道要在云南待多久。
夜间航班,舷窗外漆黑一片,唯有机翼上的航行灯频频闪动,那是飞机飞行的辅助,目的是向天空中的其他飞机发出位置信号。
奚粤知道,此时此刻,属于她的那颗航行灯已然失灵了。
她在盲飞。
......
从腾冲机场出来以后,约好的车已经在机场外等待。
司机看着人不错,很健谈,路上没用她开口,便开始介绍景点,用普通话和云南话二八分的口音问她,在腾冲打算待几天?要不要拼团去高黎贡山徒步?要不要去热海泡温泉?现在有点早,要是下个月来还可以去看银杏噶。
......以上这些,奚粤在攻略上标注过,可真到了地方,发现自己全然没概念。
司机看穿她脸上的茫然。
大晚上的,一人一背包一箱子,于是又问她,第一次来腾冲?也没研究下行程?
奚粤隔了几秒回答,她不仅是第一次来腾冲,还是第一次来云南,更是第一次,一个人,独自旅行。
“你可真勇敢。”
这句夸赞并未给奚粤带来多少安慰。她勉强回了个微笑,实际心底里的基建慢慢变得单薄,那股子不顾一切爱谁谁的武勇,终于随着飞机落地而慢慢开始失去效用,她整个人都垮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突破既定轨道之外的,无尽的迷茫。
“师傅,和顺古镇还很远吗?”
司机师傅看了看时间,抬起右手,比了一个手势。
奚粤以为那是OK。
“三十分钟吧。”
......
窗外盏盏路灯滑过,静谧温黄,腾冲的夜晚并不热闹,这是她从未到达过的异乡。
奚粤也不知为何,忽然眼底发热,早该落下却迟迟一直没有落下的眼泪此刻又有了发动的迹象,但她生生忍住了,随后在心底也朝自己比了个OK的手势。
OK的,奚粤,人生很长。
逃避并不可耻,航行灯的短暂失灵也并不可怕。
你OK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