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徒步十几公里对于奚粤来说,能挺过去是一关,能耐得住之后几天身体的延迟反应,是又一关。
皮肤上的擦伤很不舒服,扭伤的脚踝不舒服,腰不舒服,胳膊不舒服,大腿不舒服......酸,胀,痛,好像身子不是自己的了,完全不听使唤。
她强撑着起身,扶着墙去卫生间,再扶着墙回来......在房间地板的边角,她再一次发现一只长腿蜘蛛,可这一次连把蜘蛛赶走的力气都没了,完全弯不下腰。
她只能拿着云南白药喷雾,绕着蜘蛛喷了一圈......让它自生自灭吧。
然后重新倒在了床上。
想再睡一会儿,却再也睡不踏实了。
她望着天花板发呆。
窗外仍有朦朦胧胧的滴水声。
奚粤知道,又在下雨。
又下雨了。
回想一下,这是她来到腾冲的第五天,其中大概有四天都泡在淋漓不尽的雨水里,剩下半天乍晴,还有半天雾蒙蒙。
这五天她都干了些什么呢?
和顺古镇里逛得差不多了,古镇外还没怎么走,拍照片,写游记,吃米线,徒步,捡蘑菇......最后吃进肚里的还不是她捡的蘑菇。
除此之外就是,认识了几个人。
......
在腾冲认识的人,和以前认识的人有什么不同么?
如果一定要说一个,大概就是,她和这里的人相处都很放松,聊得来就热情地说多几句,聊不来也没关系,反正和这些人没有工作上的往来,没有任何人情世故需要纠缠,旅途结束后,再无交集。
看来人和人相识的起因,交朋友的契机,还有相处的环境条件,都极容易影响这段关系的走向。和旅行中认识的人成为好朋友,一定比和同事成为朋友容易得多。
可是。
可是然后呢?
她可以一辈子呆在简单的人际关系里吗?
可以留在这样的环境里,永远不回到本来的世界吗?
她可以一直用这个帅气的索隆pose的照片当头像,永远不换回以前的微信吗?
还是要回去的。
还是要变回以前的。
如果是这样,此行来到云南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短暂逃离的意义在哪里?
是像无数攻略里说的那样,逃离现实,治愈自身?
可她连自己的伤口在哪都不知道啊。
和山里徒步留下的伤痕累累一比,从前的种种,逼迫她做出出走决定的高压生活充其量算是一种慢性病,都市人都有的慢性病,真的能治愈吗?
奚粤坐在床边,在出走的第五天,来到云南的第五天,在腾冲安静的夜里,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怪不得都说人不能昼夜颠倒,因为很容易会产生与世界背离的孤独,一种被抛弃感,一种没来由的空虚,会胡思乱想。
奚粤此时此刻体会到了。
窗帘仍旧留了一条缝,她顺着望出去,那缝隙外面是黑漆漆的夜,什么都瞧不见。好像此时此刻的她也身处这样一条缝隙之中,两侧都是山崖,山崖下即便有再美再迷人的幻景,她也终究要回到崖上的。
这样一想,还真是,挺没意思的。
......
手指在不足一页的微信对话框上来回悬停。
奚粤发着呆,思考自己这次旅行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对话框这时忽而跳了下。
是苗誉峰跳到了最上面。
他问她:[来吃晚饭啊?]
不说还没觉得饿,这么一说奚粤才回神,晚上九点多了,她竟然一整天都滴水未进。
她给苗誉峰回:[吃过了。谢谢。]
苗誉峰回了一个ok。
奚粤艰难挪动,把双肩包拎过来,翻出一个昨天在山上没吃完的豆沙面包,就着八宝粥,草草吃了,一边吃一边翻手机,查看在腾冲还未来得及打卡的景点,以及,未来一周回北京的机票。
念头就是这样,越是忽如其来,就越是有成行的可能。
想了想,她曾经对云南动心起念过那么多次,又是计算假期,又是看特价机票,到头来竟还是临时起意,不顾一切买了原价机票来到这里。
现在有了离开的想法,好像也该立即付诸行动才对?
就是这样简单,随心,也可以说是草率。
来到云南的第五天晚上,奚粤开始切实地计划起归途。
白天睡饱了,晚上并不困。
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很多东西在脑子里嗖嗖过去,什么都没能留住。
......
第六天,她还是动不了,一整天都没出房间。
盛澜萍察觉到了,中午做了饭,酸笋芋头,炝拌蕨菜,都是家常,敲门喊她下来一起吃,还给了她两贴苗医膏药,让她贴脚踝和膝盖。
苗誉峰也发了消息,还是让她去吃晚饭。
奚粤实在懒得动,礼貌说谢谢。
......
第七天,腿疼好些了,只是还有一点酸胀。
奚粤一早起床,按照攻略上的打卡地,去镇上的十字路早市,混迹在当地的老人们一起逛了菜摊儿,感受攻略上说的,古镇烟火气。
没什么可买,只吃了一碗稀豆粉泡油条。
春在云南又给她发了当日天气,提醒她,今天天气还行,下午会出太阳。
她回了一个亲亲。
......
第八天,她带了一束花,去了国殇墓园和滇西抗战纪念馆,对着纪念碑掉了一场眼泪。
......
第九天,去了绮罗古镇。那是比和顺古镇还要更安静,商业化更低的原生态镇子。
导航有点延迟,她不小心走到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院子里拴着的大黑狗嗷了一嗓子,把她好不容易好起来的腿又差点吓瘸。
......
待办事项一个个被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