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给自己做了件衣服后,秦殊手中毛笔一错,竟将好不容易写好的回信染上一团墨迹。
“我的衣服自会有绣娘做,谁允许你擅自进来的。”男人望向她的眼神阴戾横生,像极了一头正处于暴怒边缘的老虎,会在下一刻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
“我知道自己的手艺比不上绣娘,仍想要为你亲手做一件衣服。好辞旧迎新,迎接新的一年。”拿着衣服的宋令仪走到他面前,展开衣服在他高大魁梧的身形上比划。
略带苦恼地颦起眉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你能不能站起来,好让我看一下有哪里需要修改的。”
“我现在没空。”男人硬邦邦的口吻很是不耐烦。
“好嘛,那等你有空了再试也一样。”拢了满怀失望的宋令仪并没有离开,见他手边的茶盏空了后,拎起桌上的青花瓷茶壶为它续上。
“其实我来找夫君,除了想让你试下衣服以外,还有其它事。”
秦殊只当她终是按捺不住要露出尾巴,“何事?”
“明日不是年三十了吗,我听说城内会举办花灯会。”来到桌边的宋令仪眸子噙着笑,陡然弯腰逼近他,“到时候肯定会很热闹,也不知我是否能有这个荣幸,邀请夫君和我一道外出赏灯?”
她过来的时候并未在脖间围上项帕,反倒是直白地坦露出一截雪脖。
一片雪颈中,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当属那一圈人为掐出的指痕。即使过了那么久依旧痕迹未消,可见他当时是下了多重的手。
从不允许身上留疤的宋令仪,又怎会允许自己留下濒临死亡的痕迹。如今还有,自是因为这些是她来时主动画上去的。
“我没空。”男人斩钉截铁的拒绝,连一丝犹豫都不带。
宋令仪顿时肉眼可见的黯淡下来,两只手绞着帕子,满是紧张的问,“夫君明日和别人有约了吗?”
秦殊想说没有,只话到嘴边又鬼使神差的点头。
他明天要和赵伟出城巡逻,如何不算是同人有约了。
宋令仪红唇动了动,想要问和他有约的是不是那位许小姐,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就算问出来了又如何,她除了自取其辱后,并没有任何用。
“夫君可否给我一封休书。”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在秦殊耳边炸开,骨指半屈轻叩桌面,眼眸半眯带着审视的锋利,“为什么要休书?”
宋令仪忽然笑了起来,偏生眼神冷漠得不带一丝温度,“夫君当真认为,我能毫无芥蒂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还是自欺欺人地让你继续厌我,恶我,恨我占了你心上人的位置。”
宋令仪话音微顿,而后对上他的眼睛,咬字清晰的一字一句,“与其让你继续恶我,欺我,辱我,倒不如你我就此别过,也好保留着最后一丝体面。”
原本坐着的男人发出一声冷嗤,两只手撑在书桌上,起身向她逼近,“想不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我厌你恶你憎你,那你就不应该出现在我面前。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对你的耐性。”
“宋曼娘,你别告诉我,你想要用这一招以退为近。”男人眼神冰冷得不像是对她说话,而是在对一具凉透了的尸体。
被逼得连连后退,脖子隐隐作痛的宋令仪后背抵上屏风,且退无可退时,伸出一根手指抵上他胸口,五指猛然张开用力拽住他领口强迫他低下头。
她仰着头和他四目相对,眼含讥讽,“你说我是在欲擒故纵的以退为进,就更应该直接甩我一张休书才对,好让我自食恶果。”
领子被拽住,连那颗高傲头颅都低下几分的秦殊就那么定定地,一览无余地望进她眼睛里。
以前的秦殊很喜欢她的眼睛,漂亮,清冷,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在她平静的湖底泛起涟漪。
现在的他很讨厌她的眼睛,太过于清冷,又过于无情自私了。
闭上眼的秦殊平复着胸口涌动的躁意,主动低下头靠近她,又在彼此近得呼吸相缠时停下,“宋曼娘,扪心自问,你究竟是想要让我赶你走,还是想要借机离开虞城。”
指甲掐进掌心的宋令仪泛起不安,生怕他看出了什么地避开他目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秦殊垂下眼睑,伸出手捏住她攥着自己领口的手腕。
她的手腕很白,也很细,就像是易碎的瓷器,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捏断,就和她的脖子一样。
手腕被握住,就像被一条毒蛇盘绕而上的宋令仪脸色骤变地松开手,“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给我一纸休书,我给你新人腾位置。从今往后我不在出现在你面前,这不正是最好的结局吗。”
宋令仪抬起眸子,轻飘飘地落在那件注定会被弃之如敝的衣服上,“我今天来给你送衣服,只是想要告诉你,它将会是我给你做的最后一件衣服,往后我不会在主动来找你。”
“我希望你能尽快将休书送来,好让我们彼此都过个好年。至于你说我想要离开还是什么,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想要离开你,甚至是巴不得马上离开。不知道你对这个回答,可还满意。”
她人虽走了,偏生屋内还仍残留着独属于她身上的清冷梅花香,就连她说的话都像蚊子一样吵得人耳膜生疼。
她的愤怒,她的悲戚,她的痛苦都挑不出一丝演的成分。
她好像真的是一个失去四年记忆后,发现深爱的少年郎变得面目全非的可怜女人。
一拳砸向屏风的秦殊在无心批改公务,目光不经意落在她并没有带走的衣服上。
衣服的颜色是他年少时,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时所穿的鲜红。
只是现在的他已不在喜欢红色,因为红色只会让他想到死亡,仇恨。在联想到死去的爹娘小妹,秦家上下近百口人,和那因帝王忌惮死去的五万秦家军他们身上流下的血。
鬼使神差中,秦殊伸手探向了那件衣服,又在指尖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