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那里,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白未晞,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把你给别人,换富贵。”&bp;白未晞慢慢松开手,妇人顺着她的力道瘫坐在地上,白未晞蹲下身,与她平视,“你身子被碰了,叫脏。他一心主动卖你,不叫脏?那契丹兵辱你,他不够脏?”
破庙里静得能听到妇人的呼吸声。
妇人的眼神开始涣散,像是在回想什么&bp;——&bp;想那个男人把她推出去时的狠劲,想他对着契丹兵磕头时的谄媚,想他说&bp;“等我得了势,还能少了你的好处”&bp;时的嘴脸。那些画面,以前被&bp;“贞洁”&bp;两个字盖着,此刻被白未晞一句话掀开,露出底下流脓的疮。
“我……”&bp;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响,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他主动把妻子往火坑里推,不算脏?为什么她被动承受了屈辱,就成了&bp;“不干净”?为什么她要为他们的肮脏,赔上自己的命?
这些念头像藤蔓,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却也让那股寻死的决绝,慢慢松了劲。
“我娘说……”&bp;妇人喃喃着,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却不是绝望,是迷茫,“女人要守节,不然……&bp;不然就不是人……”
“你是人。”&bp;白未晞打断她,指了指她的手,“会疼,会哭,会动。活着,就是人。”
她站起身,往庙外走。清晨的阳光从断墙的缺口照进来,落在她的青布裙上,像撒了层金粉。她不需要知道这妇人会怎样,也不想知道。她只是说了句实话,像告诉迷路的人&bp;“日出的方向是东方”&bp;一样自然。
破庙里,妇人瘫坐在地上,看着白未晞消失的背影,忽然捂住脸,哭得撕心裂肺。
这哭声和刚才不同,里面有愤怒,有悔恨,有被愚弄的痛,还有种……&bp;破土而出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哭了很久,直到嗓子哑得发不出声,才慢慢抬起头,看着横梁上晃悠的麻绳。
那根象征着&bp;“贞洁”&bp;的绳子,此刻看着像条毒蛇。
她爬起来,捡起地上的荆钗,插回凌乱的发髻里。然后,她走到庙门口,往汴河的方向望了望&bp;——&bp;那里有艘运粮船正扬帆,鼓满了风,像只展翅的鸟。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不能死。
不能为那个脏了心的男人死,不能为那些骗人的&bp;“贞洁”&bp;死。她要活着,像汴河里的水,哪怕被搅浑了,也要往前流,流到哪里算哪里,总比在原地烂掉强。
妇人最后看了眼破庙,转身,一步一步,走进了阳光里。她的脚步有些踉跄,却再也没有回头。
白未晞坐在城外的柳树上,看着汴河上的船。风里传来远处市集的喧闹,有叫卖吆喝,有孩童的笑,还有契丹兵的呵斥,杂在一起,像首乱糟糟的歌。
她不懂那妇人最后为什么笑了,也不懂&bp;“贞洁”&bp;到底是什么。但她知道,活着的人,总比死了的好。
就像是邙山的野菊,哪怕长在白骨堆里,也要开花。